宋蕴枝眼下也管不了那么多,追上去后直接问他:“明天就是回门的日子,郎君不要忘记了,若是郎君公事忙的话,我也可以自己一个人去,我没关系的。”
话虽然说得很体贴,可也难免能听出后面强撑的语气。
谢谌停下,偏头看她,果然见小姑娘略显失落的脸。
他神色微动,想起昨天自己抛下她一个人,料想府上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地里笑话她。
若回门也只她一人前去,怕会成为全京城的笑话。
谢谌道:“明日我会与你一道回门,昨天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得了谢谌的保证,宋蕴枝肉眼可见地高兴了起来,她瞬间弯起一双漂亮的杏眸:“如此,那般般便谢过郎君!”
般般?
谢谌在疑惑地在心里默念了一下。
看出谢谌的疑惑,宋蕴枝解释:“般般是我娘给我取的小字,就是般般入画的般般,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听?”
说完脸上露出一点骄傲的神情,看着他的眼神中带着期待,像是等待着他夸赞一般。
见此谢谌顷刻失笑,心道果然是小孩子心性,但他很快收起脸上的笑意,扫了一眼她的脸,认真道:“嗯,确实很好听。”
般般入画,和她的相貌倒是符合。
宋蕴枝还是头一次见他笑,虽然只是短暂地笑了一下,可却是惊鸿一瞥,她歪头看他,唇角翘起:“郎君笑起来真是好看呀。”
虽然她最开始看上的是谢谌的身份和家世,可也得承认,对方生了一副好皮囊,如今想想,她不仅不亏,而且赚翻了好吗?
能用名声换来这些东西,那可太值了。
谢谌见少女笑得眼睛都要弯成新月,又恢复了先前的冷淡。
宋蕴枝与王清芷不一样,她脸皮厚,追上谢谌的脚步,忽视他的冷淡疏离,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虽然大多时候都是她一个人在说,可依旧乐此不疲。
而她身边的男人,即便是心中无奈,倒也没表现出不耐,偶尔回她一两句。
这画面落在下人的眼中,很快就被传开,今早还在传三少爷不待见三
少夫人的话,就这样不攻自破了。
*
翌日一早,宋蕴枝醒来,她照例看了一眼身边空出的位置,与昨天早上不同,今天的枕头微微陷下去一块,一看就是昨夜谢谌回来过。
只是她一向睡得很沉,所以并不知道他是何时回来的,也不知道他何时起的。
梳洗完之后,才发现谢谌已经穿戴好了,此时正坐在外间。
他听见轻微的脚步声,微微转头看去,正好见宋蕴枝穿着一身桃红的交领襦裙出来,她原本就白皙的皮肤,被这红色衬得更加雪白,可以说是肤如凝脂。
即便对新婚妻子没什么感觉,甚至隐隐有些排斥,可又不得承认,她生得不错。
她这一身打扮,即便是梳着妇人的发髻,却没有丝毫成熟稳重的感觉,依然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
见了他,那双明澈的眸子习惯地弯了弯,仿佛见到他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谢谌不动声色收回目光,温声道:“回门的东西已经备好,用过早膳便出发。”
清润的嗓音钻进宋蕴枝的耳中,如同林间缓缓流过的溪水,不急不躁,也冲淡了宋蕴枝心中的那点不安。
她有些意外,没想到东西他竟是替她备好了,见他这般配合,心里最后的大石头也落了地,方才起床的时候见他不在,她其实是有些慌乱的,怕他又有事离开。
半晌,她轻快地点头,回了句好,便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二人一道用过早膳之后,便启程去了宋家。
宋蕴枝一想到要面对宋家的那群人,顿时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自从那场“意外”发生之后,那些长辈恨不得将她绑了丢去谢府门口。
她爹甚至还说若是谢府不认她,就直接把她送去山上的尼姑庵,免得连累了自家姊妹的名声。
若不是身边的男人得知后,及时上门揽下责任,当着宋家长辈的面说出愿意对她负责的话,后果怕是她也难以招架。
幸而她赌对了,谢谌最终还是选择了认下她。
她利用谢谌是一回事,宋家若是想要借着她攀附谢谌或者谢府,她也不会给这些人任何的机会。
可不管她如何怨恨宋家,下了马车见了宋家那些前来迎接的奴仆,在谢谌跟前又不得不装乖,跟着那些婆子往前厅走去。
待进了前厅之后,就听见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女婿来了,辛苦你陪着三丫头回门,三丫头性子顽劣,这些天若是做了什么惹你不快,还请你多担待着。”
头一个说话的,正是她那位名义上的嫡母。
第3章
“她母亲说得是,若是她在谢家给你惹了麻烦,不用顾着我们的脸面,尽管替我教训她便是。”
二爷宋彦,也就是宋蕴枝的亲爹,也赞同吴氏的话。
这话乍一听像是自家长辈客气的话,可实际上却在变相说宋蕴枝不安分。
素日里,吴氏和宋彦就不待见她,如今面对谢谌,说的话也暗暗地贬低她。
然而这样的场合,宋蕴枝却不能说什么,即便是她心里多不喜欢吴氏和宋彦,可有谢谌在,她不能做什么,更不能说什么,只得故意露出一点不自在来。
倒是身边的男人听见宋彦夫妻二人的话,眉心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甚至感觉到了一旁的宋蕴枝有些难堪。
他知道自己的妻子是妾室生的,并不是嫡出,即便是不喜欢妾室,但如今她嫁给了自己,定然不能看着她被人欺负。
就算是自己名义上的岳父岳母也是。
他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疏离:“般般很懂事,体贴,并没有做任何惹我不快的事,还请岳父放心。”
而宋蕴枝则配合地红了脸,看向他的眼神中仿佛含着倾慕,她小声道:“郎君谬赞了......”
女婿维护女儿,宋彦倒也不好继续说什么。
原本还在看戏的众兄弟姊妹,听见他的话,以及见了宋蕴枝的反应,面上的神色皆是瞠目结舌,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但是在见到宋蕴枝扫过来的神色时,又都纷纷收敛了神色,纷纷眼观鼻鼻观心。
宋蕴枝还在宋家的时候,尤其是面对他们的时候,可是和这两个词毫无关联,尤其是四姑娘宋媛安,她瞪大一双眼睛,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
这位自小与自己不对付,私下里从来不吃亏的庶姐,什么时候成了他口中的这般?
她一言难尽地觑了一眼安静立在谢谌身边,装出一副乖巧模样的庶姐,突然觉得陌生得很。
当着众人的面,她不好戳破,只得皮笑肉不笑道:“姐夫说得话倒是真的,姐姐在宋家时,也是一直让父亲母亲很省心。”
说得是咬牙切齿。
“哎呀,五丫头从前在家中一声不吭的,如今倒是一鸣惊人,成了谢家的媳妇,你叔叔婶婶也跟着占了光!”三夫人朱氏察觉到了微妙的气氛,忙开口打破,拉着宋蕴枝一顿寒暄。
热情得以前那个见了她就刻薄相对的婶子,似乎被鬼上了身。
“就是,五丫头不要因为成了谢家妇,就忘记了自己的娘家,有空了还得多回来看看咱们一家子人。”
三爷宋甫也跟着附和。
在从前,这俩夫妇可是从来都不把她当回事的,宋蕴枝瞧着这一张张虚伪的笑脸,只觉得恶心。
其他人经过朱氏的提醒,也逐渐反应过来宋蕴枝嫁去的,是他们努力一辈子都高攀不上的谢家。
于是都对着宋蕴枝和谢谌露出笑脸,东一句西一句地奉承着谢谌。
从来没在宋蕴枝身上讨到好处的宋媛安,此时见他们夫妇被宋家的众人围着恭维,又见高大俊美的青年有意维护庶姐,一口银牙差点咬碎。
凭什么她一个姨娘生的,能够嫁给谢谌?
吴氏看出了自家女儿的不甘,她虽然不想看见庶女嫁得好,可也知道事已成定局,女儿再如何也无济于事,且就算是谢谌未成婚,京中贵女众多,怎么也轮不上自己的女儿。
只是日后怕是不好拿捏庶女了。
见过众人之后,宋蕴枝又带着谢谌去给宋老爷和宋老夫人请安,原本扬言要把她送去尼姑庵的老夫妇,见了谢谌,对她的态度也好上了不少。
用过午膳之后,宋蕴枝见谢谌被几个兄弟拉走,剩下的姊妹关系与她一般,甚至有的还曾与她有过过节,所以宋蕴枝懒得同她们上演姐妹情深,直接往二房的后院去了。
她一路分花拂柳,走过一道长长的游廊,最终绕进了一处略显简陋狭小的院子。
才进去,就闻到浓重的药味。
方才在前厅没有看见宋仪安,她心中就一直记挂着,没想到心里的担心成了真的。
她沉默地往厢房走去。
走到房门口的时候,正好听见里头传来好几声咳嗽声,接着就是一道着急的声音传来:“好好的,怎么就着了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