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他的接近,那股子蔷薇花的甜香越来越明显。
透过半透明的丝帕,谢谌清晰地看见她脸部的轮廓,以及她微微张开的唇瓣,那丝帕随着她的呼吸颤动,这一幕落看在眼中,让他莫名生出一股想要触碰的冲动。
他闭上眼睛,到底是将那股冲动按下。
“娘亲,芃芃......”安睡中的人浑然不知道有人靠近,于睡梦中发出轻轻的呓语。
谢谌听见轻微的声音,他睁开眼睛,一双晕着浓墨的眼眸垂下。
“般般会乖乖的......”过了一会而,她又呢喃道。
他并未听清楚她说了什么梦话,于是弯腰靠近她,想要等她再次说话,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
只是她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他不得不越靠越近,最后距离她的脸只剩一指的距离。
“你说什么?”他轻声问。
这回宋蕴枝没有再说话,她做梦梦到小时候的事情,因为自己揍了宋媛安姐弟而受罚,娘亲和妹妹见她被打了,心疼得不得了。
她在梦中正安慰着她们,耳边突然传来谢谌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她一个机灵猛地醒来,身体下意识要撑起来。
谁知道才起到一半,正要唤人的时候,她的头撞到了冷硬的物什,双唇贴上微凉的柔软。
她顿时睁开眼睛,丝帕滑落,她看见一双带着一丝惊诧的暗色眼眸。
宋蕴枝瞧见那双微冷的眸子,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她瞪大眼睛,整个人连忙往后一仰,丝帕霎时间从她的下半张脸滑落。
然而却被一只修长的手稳稳接住。
她眨了眨眼睛,想到方才糟糕的画面,一时之间心有余悸,不知道谢谌什么时候走进来的,更加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靠近自己的。
要是被他听见自己在梦中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就岂不是丢人。
她就怕她会在梦中骂人......
“郎...郎君?”她的语气中带了微微的轻颤。
谢谌重新站好,感觉唇上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和温度,他遏制住想要抬手去摸的冲动,压下异常跳动的心,听见耳边传来宋蕴枝的声音,他才把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沉默了一瞬,他很快就把刚才的意外抛诸脑后,看着双靥带着薄红的少女,轻生道:“你父亲方才见了我。”
宋蕴枝愣了一下,原来宋彦来探望谢韶只是个幌子,找谢谌才是真。
她观察着谢谌的脸色,发现他神色如常,想起那日他在马车上与自己说的话,于是试探地问他:“我爹找你,是不是为的景哥儿的事情?”
除了这个,她不信宋彦还能有什么事亲自来找谢谌。
谢谌微微点头:“岳父找我是提了你弟弟的事情。”
除此之外,还暗戳戳说了许多自己女儿不好的话,甚至暗示他若是宋蕴枝一直怀不上的话,可以随意纳妾,不用顾着她的面子。
当然,这话他自然是不会告诉眼前的少女,否则她听了一定会伤心难过。
听了他的话,宋蕴枝倒是没什么意外,她之前便想过
,宋彦夫妇一直没有来找她,或许是知道她这条路走不通,也担心来找她反而和宋媛安一样被她羞辱,所以选择了谢谌这条路。
算他们识相。
即便是相信谢谌不会答应宋彦的无理要求,她仍是想要从他的口中听见答案,于是仰起头继续问:“那郎君可有答案我爹,放了景哥儿?”
这一回,她语气中明显带着的忐忑,并不是装出来的。
不等谢谌回答,她又先泄气了:“不过既然是我爹亲自求了郎君,郎君要是不答应他,倒是坏了你们翁婿之间的感情,算了,就当我没问吧。”
说完她便耸拉着头,活像是被抛弃的小狗。
谢谌见状,不觉有些好笑,眼底瞬间现出一抹笑意,但是很快又被压了下去,他道:“我没答应他,就算是我父亲犯了法,我也不能利用职权轻轻放过。”
得了他的回答,少女的唇角很快又翘了起来,许是意识到被关在牢中的是自己的亲弟弟后,自己不该因此幸灾乐祸,又悄悄把唇角压了下去。
其实在心里她笑得想死。
她面上露出大义凛然地神色,对着谢谌道:“郎君当真是铁面无私,景哥儿犯了错,就应该替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谢谌一眼就瞧见了她的小心思,唇边染上一丝笑意,倒也没说什么,不知为何,听着她奉承的话,他竟是一点也讨厌,反而觉得她一脸正经地说出这种话的样子。
有些可爱。
宋蕴枝沉浸在谁也救不了宋景安的高兴中,没有发现谢谌脸上的笑意。
宋彦,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啊。
还指望着宋景安替你光耀门楣,这回是丢了宋家的脸了,这些日子,你一定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吧。
宋蕴枝在心里乐道。
“你不怪我不近人情?”谢谌突然道。
宋蕴枝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很快就冲着他轻轻摇头,一脸认真道:“为何要怪郎君?郎君身在刑部,掌管着大梁的刑法,本就该严惩罪犯,要是做不到公正,那些罪犯岂不是就敢肆无忌惮地做坏事?”
这话她发自肺腑,她想如果十年前谢谌在刑部的话,说不定外祖父也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这就是为什么她会在最后选择谢谌,她眼中的谢谌,公正,无私,她相信眼前的男人不会徇私枉法,所以,她一定要想办法让他帮外祖父洗脱冤屈。
谢谌被她用清澈的眸子看着,头一次,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信任,虽然他不知道她对他的信任从何而来。
良久,他那双墨色的瞳仁看着她,道:“你说得对。”
其实还有一件事他没有和她说,他没有给宋彦面子,宋彦临走前,脸色黑得能滴墨,称原以为他重情重义,没想到这样不近人情。
他虽然不会在意外人对他的评价,可他莫名的,他却想知道她会不会也和宋彦一样,觉得他是个冷冰冰,不近人情的人。
看着少女唇边带着的笑意,一颗心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宋蕴枝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于是轻声对着他道:“郎君,你让开一些,我要穿鞋子......”
谢谌见她动了动,只好转身往一边走去,只是转身前,眼角余光瞥见她没有穿罗袜的脚从薄毯中伸出,莹白如玉的小巧脚掌在他眼底晃了晃,他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直到走出房间,那画面仍旧在脑中挥之不去。
看见他离开的背影,宋蕴枝莫名松了一口气,她麻利地穿上鞋袜。
总觉得自己和他之间,隔着一层朦胧的纸,二人虽然相处了两月有余,可是双方彼此都知道,他们和寻常夫妻还是有些不同,各自都带着淡淡的疏离。
要怎么才能打破这种疏离的感觉呢,难道真的要和她娘说得一样,只有圆房吗?
*
谢韶经过几天的修养,还是觉得受伤的地方疼痛有些难忍,而谢均这些天忙着公事,谢明玉虽然日日都来,可她从小被人伺候惯了,也不会伺候人。
唯一还算细心的二儿媳秦氏,也因为怀的是头胎,因为要安心养胎,不能时时前来,大房他是不指望了,可大女儿谢明希在他受伤前就去外祖家,知道他受伤了也没回来。
称外祖母生病,要在外祖母身边尽孝。
合着他就不需要她尽孝是吧?
他院中的人虽然没什么大过错,可他总觉得伺候得不得劲。
所以身边尽是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
这时候,他便想起在庄子上的慧娘,慧娘温柔小意,一心一意待他,很是贴心,只可惜,这些年他一直想要把人给接回来,可发妻和大儿子一直在阻拦。
每每想到慧娘独自一人在庄子上受苦,他就心痛难忍。
眼下因为受伤,更是想念慧娘想得紧。
对了,他受伤了,需要人照顾,不正是个接慧娘回来的理由?
*
宋蕴枝和谢谌用过晚饭,谢韶就遣了人来,说是有事找他们商量。
她有些纳闷,谢韶巴不得她不前去添乱,怎么今晚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叫谢谌的时候竟是连她也一起带上了?
带着这个疑问,她跟着谢谌去了二房的正院。
进去后,果真谢均兄妹和秦嫣然已经在了。
“人都齐了?”谢韶半坐在床上,喝下丫鬟喂进去的最后一口苦涩的药汁,才缓缓开口。
谢均恭敬道:“爹,您今晚找我们来,可是身体还有哪里不适,我现在就去给你找大夫。”
说着就要转身出去吩咐下人。
谢韶见二儿子如此关心自己,心中一阵感动,及时打断他:“你爹身上除了这条腿之外,没有别的问题,今晚叫你们来,是想和你们商量一件事。”
谢均猜到了谢韶心中的打算,他压下心里的喜色,心道不枉他这段时间的费尽心思布局。
“是什么事情?”谢明玉好奇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