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宋仪安跟前没有轻易掉眼泪,就怕
对方见了会想多,这会子回到了谢府,倒是可以肆无忌惮地落泪。
借着此次机会,她便大肆地把心中的难过宣泄了出来。
夏竹看见她眼中的眼泪,脸上隐隐生出动容之色,也知道若是换了自己的妹妹生了病,她大约也会和夫人一般,会尽全力想办法去救自己的妹妹。
她暗自挣扎了半晌,才决定把人参的事情告诉了宋蕴枝,说完又担心道:“那掌柜地开的价这般离谱,夫人要不还是再想想别的办法,或者不一定要按照那大夫的话来,也许普通人参入药,五姑娘用了也是同样的效果。”
宋蕴枝哪里会听她的话,她深吸了一口气,把眼泪擦了擦,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明天你去库房,把我那些嫁妆清点了,看看是否能凑够买下那支百年人参的银钱,就算是散尽所有的嫁妆,我也要买了给芃芃吃!”
语罢夏竹却面露惊骇,想要阻拦她:“夫人万不可这般冲动!那些嫁妆都是你傍身用的,我们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
可是宋蕴枝却像是听不进她的话,语气坚决:“嫁妆重要还是芃芃的性命重要,听我的,明天按我说的去办!”
夏竹还想继续劝她,她着急了,转头想要寻找施嬷嬷帮忙劝一劝宋蕴枝,结果却正好看见踏进房中的谢谌。
她瞬间结结巴巴道:“姑爷,您,您回来了。”
后者脸上依旧是淡漠的神色,似乎没有听见方才她们主仆二人的话,只对着她淡声吩咐:“你先出去。”
话一出,夏竹便觉得方才她和夫人的对话,姑爷大约是差不多都听了去,可她一个丫鬟做不了什么,只得提醒吊胆地出去了。
她最怕的,是姑爷听到了夫人说要她请点嫁妆卖掉的事情。
任谁得知自己的妻子,要把嫁妆卖掉,只为了买了人参去接济自己的娘家人,心里都会不高兴的。
到了门口,她又回头担心地看向里头的二人,却见谢谌径直走到了桌边坐下,而夫人红着一双明显哭过的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离姑爷不远处的地方。
两个人都没说话。
她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希望姑爷不要因此而对夫人生了嫌隙才好。
屋内,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奇怪。
宋蕴枝用帕子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这才换上浅笑走了过去:“厨房那边应该已经备好了菜,很快就会送来,郎君再等一等。”
说着动作自然地给他倒了一杯茶,仿佛方才在丫鬟跟前哭的人不是她,只是她声音里带了哭过的鼻音,听着却比平日里还要软了几分。
谢谌的目光慢慢落在她的身上,却见她红着一双眼睛,明眼人都看出是哭过。
蓦地想起他站在门口听见的对话。
他不是爱听墙角的人,只是恰巧回来的时候,正好听见她哽咽的声音,便不由自主地想起在宋家门口,她眼尾泛红的样子。
短短的时间,他来不及回避,就把里头主仆二人的对话都给听了去。
谢谌接过宋蕴枝递上前的茶,道了声谢,将茶端在手中,却没有打算喝的意思。
宋蕴枝也偷偷打量着他,只对方神色如平日里的一般冷淡,她一时猜不准他的心思,到底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她最终沉住了气,没有说什么,而是在他对面端坐了下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与谢谌坐在一起,前两天他都以公事繁忙没有往汀兰院来。
屋内一时之间陷入安静之中,她先是耐着性子地坐着,没一会儿又低头无聊地玩着手中的帕子。
这画面落在谢谌的眼中,便是对方表现不安的小动作。
想起她哭着提起生病的妹妹,以及要变卖嫁妆,只为了买一支百年人参给妹妹入药的事,他想,他这小妻子还真是善良过头了。
宋家的人难道还能看着她妹妹去死不成?
可一想到宋家人对她的态度,又觉得那些人不会为了一个庶出的姑娘,真的去买百年人参。
她是自己的妻子,而那五姑娘,是妻子的妹妹。
或许,他应该帮一帮她?
良久,他放下手中的杯盏,对上低着头,看不见表情的宋蕴枝,“刚才你在房中,与夏竹说的话,我听见了。”
宋蕴枝瞬间抬头,眼中带着讶然,但是很快又慢慢红了脸,慌忙解释:“那些话是我和夏竹说着玩的,郎君不要放在心上!我......”
后面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谢谌打断了:“抱歉,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没想到他出口的话却是和自己道歉,宋蕴枝脸上愣了一瞬,但是很快又轻轻摇头,勉强笑着轻声道:“没关系,我没有要责怪郎君的意思。”
她说完,许是想起了还在病中的妹妹,弯起的唇角很快又压了下去,接着陷入了沉默之中。
那双杏眸肉眼可见地红了,谢谌最怕的就是看人哭,尤其是怕女子在自己跟前哭。
他想了一下,手指慢慢摩挲着茶杯的杯沿,最后,对着眼中逐渐生出水雾的小姑娘道:“我的私库里面,还有一支百年人参,是去年友人相赠,我应该用不上,正好你可以......”
话被宋蕴枝着急地打住:“百年人参珍贵,即是友人相赠,怎好再送给别人,这东西或许日后郎君会用到,郎君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不能要。”
她的脸上明明已经出现心动的神色,可是说出的话却又是另一回事。
谢谌觉得宋蕴枝的心眼太实了。
他明明看见她听见他说有的时候,那双眸子亮了起来,眼下却又因为自己的心过意不去,不得忍痛拒绝他。
“难不成,你要卖了自己的嫁妆,去买外面天价的人参?”被她拒绝,他并未生气,只是平静地反问她。
宋蕴枝眼中尚有泪,语气却带笑:“没关系的,只要芃芃能够好起来,就算是真的掏空嫁妆,我也是愿意的。”
那双清澈得没有任何杂质的,琉璃般的纯净眼眸,落在了他的眼中。
第6章
这个话题以宋蕴枝的婉言拒绝而告终,二人用过晚膳之后,外头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
施嬷嬷见用了晚膳,谢谌还在房中并未离开,觉得他今晚应是要留在这里陪夫人,于是给夏竹和春桃暗暗使了眼色,示意她们去准备热水。
说来也是可惜,夫人与姑爷成亲三天了,却还未圆房。
起初洞房花烛夜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姑爷那天喝了很多的酒,导致人回来,简单洗漱之后没多久就醉倒在了榻上,任由旁人怎么喊都喊不醒。
而夫人却也没有着急的意思,索性躺在他身边,将就着睡了一晚。
这倒也罢了,谁知道接下来的两天,姑爷要么睡在书房,要么直到半夜夫人都睡熟了,才不紧不慢地回来。
好不容易今晚回来得这般早,施嬷嬷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而且五姑娘的病等不了,夫人还需要姑爷的帮忙,于是施嬷嬷轻咳了一声,走到了宋蕴枝的身边。
她扫了一眼另一边的谢谌,佯装给宋蕴枝倒茶,趁机小声与她说:“夫人,看样子今晚姑爷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你好好准备着,争取今晚与姑爷圆房,顺便求姑爷找个御医给五姑娘看病。”
宋蕴枝还想着用嫁妆换人参的事情,哪里会在意谢谌今晚在不在这里歇下,闻言她的神色凝滞了一瞬,然后抬眸去瞧谢谌。
男人坐在烛火之下,那张像是被精心雕刻的侧脸,在火光之下更加惊心动魄,他一只手随意搭载桌子边缘,这时候宋蕴枝才发现他的手指修长,突然想到,成亲那天,就是这只手握着她的手,牵着她跨过重重障碍,最终在前院与她拜了天地。
其实圆房对她来说倒是不可怕,可她也知道,谢谌虽然是出于责任娶了自己,但对这桩婚事却是不满意的。
说不定正是因为不满意,所以迟迟不愿与她圆房。
听人说,男人在那一事上若是上头了,心情会大好,若是在那个时候求对方办事,是不是更容易成功?
如今芃芃危在旦夕,或许她可以试一试?
下定了决心,配合着施嬷嬷方才的话,她的脸慢慢地红了,她嗔了一眼施嬷嬷,“嬷嬷,你怎么比我还着急?”
施
嬷嬷是过来人,自然是看出了宋蕴枝被说服了,她笑了笑:“我也是为了夫人着想,若是夫人一直与姑爷这般相安无事,别说是谢府的人会在背后笑话夫人,宋家那边要是知道了,指不定又会找夫人的晦气。”
宋蕴枝出嫁前,她那嫡母吴氏就想往她身边塞人,想借着她让那丫鬟爬谢谌的床,最好一跃成为谢谌的姨娘,这样吴氏在谢府也算是有人了。
这样的小心思宋蕴枝自然一眼看透,她如何会遂了吴氏的愿,直接拒绝。
“我与郎君才成亲几天,那边就算是再着急,再想插手,也得有本事把手伸入谢府,没有我,宋家在谢府眼中什么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