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端王侧妃宋媛安的父亲,作为曾经傅安的女婿,也愿意出来指正傅安行事不端的事,直说自己当年如何忍辱负重,如何在傅安的淫威之下被逼得娶了他的女儿。
俨然把傅安说成了用权势欺人的奸佞。
至于听了宋彦陈词的皇帝是何反应,没人知道。
听说这件案子皇帝已经交由端王去审,而大理寺和刑部协同会审。
这个消息还是宋媛安特意让人来谢府带给宋蕴枝的,那丫鬟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三姑娘,我们侧妃娘娘说了,你若是愿意去端王府给娘娘跪下磕头求她,说不定娘娘还会念在多年的姐妹情上,亲自在王爷跟前替你求情。”
夏竹站在一旁听着着丫鬟的话,一时之间气得忍不住想要上前骂斥责她几句,但是却被宋蕴枝给拦了下来。
她眼中泛起笑意,语气风轻云淡:“以宋媛安的身份,还不配让我给她下跪,告诉你们那位侧妃娘娘,想要我给她磕头的话,那得等她埋进黄土里才有这个机会了,念在姐妹一场的份上,明年清明我定会多烧几
柱香给她。”
那丫鬟没想到都到这时候了,宋蕴枝仍旧这么嚣张,就好像从前在宋家的时候一样,不管她处境如何,总是不肯吃亏。
她哼了一声,觉得宋蕴枝不过是在嘴硬罢了:“既然三姑娘不在乎自己的外祖父,那我奴婢也没什么好说的。”
宋蕴枝轻飘飘道:“回去告诉宋媛安,趁着现在好好享受当人妾室的日子,日后说不定就没这个机会了,冬青,送客。”
等人离开之后,宋蕴枝的身子一软,整个人靠坐的椅背上,她吩咐夏竹:“你去一趟宋家,安抚住我娘和芃芃,尤其是芃芃,让她和我娘不用担心,就说陛下不会冤枉外祖父的,这一次案子重审,说不定会给外祖父洗脱冤屈。”
夏竹领了吩咐离开,屋内只剩下她,最开始听见皇帝要重审当年的案子,她并没有太多的意外,早在端王要纳宋媛安为侧妃的时候,她就猜到了事情会如何发展。
那日皇后在宫中让她考虑的事情,其实在见到谢谌的时候,她的心里已经有了结果。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她自然不能再等了。
她提笔沾了墨,还未写下一个字,脑中就出现谢谌的身影,半晌之后,到底是抿了抿唇,最后落笔。
等写完之后,她换来冬青:“我要出门一趟,去找件素色的衣裳替我换上。”
冬青见外面的天气看着又像是要下雪了,可还是给她拿了衣裳,一边熟练地替她宽衣一边担心道:“夫人可是有什么急事要做,外头的天气看着不太好,若是不着急,也可等明天。”
宋蕴枝没说什么,穿好衣裳之后,才道:“我与施嬷嬷出门一趟,那边桌上有一封信是给郎君的,等我出门一个半时辰之后,你把它带去刑部亲手交到他的手上。”
这话听着就好像她要出远门一样,冬青挠了挠头,虽然心中有疑惑,但也应下,没有多问一个字。
坐上了马车,宋蕴枝才对着车夫吩咐:“去朱雀门。”
车夫扬起马鞭,很快就载着宋蕴枝往朱雀门去了。
施嬷嬷坐在马车里,看着手上捧着状纸的宋蕴枝,就在她猜到对方要做什么的时候,心里着实下了一跳,可一想到这么多年以来,宋蕴枝为的就是这个,心里的那点震惊又慢慢归于平静。
她叹了口气,她是傅家的家生子,看着傅家从兴盛到一夜之间大厦倾颓,看着伺候的主子过了十年耻辱的生活,不可能不为所动。
所以原是要劝人的话到了嘴边,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会尽自己的能力,帮助主子。
“嬷嬷,抱歉。”
宋蕴枝知道自己不该在这种时候带上施嬷嬷的,只是她信不过任何人,只信任施嬷嬷,只得把她给叫上。
她会尽自己的能力保护好施嬷嬷。
施嬷嬷闻言握住宋蕴枝略显冰凉的手,温和道:“夫人想做的事情,也是奴婢想做的,从前奴婢在傅家,受到了许多主子们给的恩惠,主家有难,我一个做奴婢的却帮不上任何忙,只能眼睁睁看着姑娘在宋家被宋彦等人欺负,奴婢帮不了姑娘,心里一直都很愧疚,今日若是能给老爷申冤成功,就算是让奴婢去死,奴婢也毫无怨言。”
这些话她一直都藏在心里,如今终于有机会说出。
才说完,握着对方的手背覆上了对方的另一只手,同样也是冷冰冰的,只听见少女用绵软的语气说道:“嬷嬷不必自责,今日我让嬷嬷陪着,也是只相信嬷嬷,其他人我不放心,而且有这么对人看着,那位也不敢真的把我们怎么样。”
施嬷嬷只觉得眼睛一阵酸涩,她知道宋蕴枝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大约是有几分的把握,今日才敢去朱雀门。
她道:“夫人如今是谢府的少夫人,本应好好享福,要不还是让奴婢来吧。”
宋蕴枝摇头:“若是让嬷嬷代替我去,那外祖父和几位舅舅就白疼我了,且挨板子的事情,怎么能让您老人家去。”
施嬷嬷还想要劝说,她马上变脸了,佯装生气道:“嬷嬷不用再劝了,不然我可要生气了。”
最后施嬷嬷只得把话重新咽了回去。
马车行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到了朱雀门。
施嬷嬷扶着她下了马车,宋蕴枝站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寒风吹在她脸上,但是她似乎感觉不到冷,一双眼睛只看着不远处朱雀门一旁安静立着的登闻鼓。
登闻鼓孤零零地立在那里,鼓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两侧的红漆因为风吹日晒而有些脱落,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
宋蕴枝脚底踩着雪,坚定地一步一步地往那边走去。
施嬷嬷紧紧跟在她的身后,一双眼睛也同样看着那静静伫立的登闻鼓,直到有雪花落在她的脸上,她才抬头,恍然发现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雪。
此时已过午时,朱雀门前除了皇宫守卫之外,再没有旁的人。
守卫看着一身素衣,披着雪色斗篷的女子慢慢走来,先是眼中出现警戒,可当人走近了,看清楚女子的容貌后,又收回了目光。
只当做是寻常路过的普通妇人。
谁知道那女子径直往登闻鼓的方向走去,不等他们出声呵止,她已经拿起了放置在鼓边的鼓槌,一下又一下地敲响了登闻鼓。
那声音先是沉闷的,随着她越来越用力,逐渐变得响亮起来,鼓身震动带起了顶上的雪,也跟着簌簌地往下掉。
鼓声慢慢地传到了宫中,道上扫雪的宫人站直身体,闻声往传来声音方向抬头望去,不明白发生了。
凤栖宫中,正在闭目养神的皇后倏地睁开了眼睛,她转头问向身边的女官:“你方才,可有听见鼓声?”
那女官摇头:“并未,许是娘娘听错了。”
皇后却直接从贵妃榻上起身,神色凝重道:“不对,本宫听见了,你去外面听听。”
女官闻言出了殿门,站在门口屏声静气听了一会儿,发现确实隐约有鼓声从宫外传来,她看了眼鼓声传来的方向,神色一凛,立刻走进去正色回禀道:“方才奴婢站在外面听了是有鼓声,且是从朱雀门那边传来的,是有人在敲登闻鼓!”
皇后脸色一变:“此时百官已经下朝,陛下正在含元殿,含元殿离朱雀门比后宫更近,快,本宫要去一趟朱雀门!”
就在宋蕴枝敲响第二十下的时候,守卫终于来到了她的跟前,对方厉声道:“来着何人,为何要敲响登闻鼓?你可知道敲响登闻鼓的后果是什么?”
宋蕴枝把手中鼓槌交给施嬷嬷,而后转身平静道:“自然是有天大的冤屈,才会敲响登闻鼓。”
那守卫严肃着一张脸:“你若是想要替人含冤或者状告他人,需得杖责二十,才能把状纸递到陛下的眼前。”
听到杖责二十的时候,宋蕴枝的手下意识抚上了小腹,但是很快又放下,再次抬头的时候,一张雪白的脸没有了血色。
其实她在此之前已经知道敲响登闻鼓的后果,只是为了给外祖父他们申冤,总得要有所取舍,她身体受点罪也算不得什么。
那守卫以为她是被吓到了,准备打退堂鼓,见她生得好看,穿着又不一般,看着就不像是普通的百姓,于是忍住多说道:“夫人还是再想想吧,这二十棍打下去,别说是您身为女子遭受不住,就是换做男子,也能丢了半条命,小的看您身份不一般,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一下身后的家族。”
这些年也有不长眼的来敲登闻鼓,但是大部分人都是听到要杖责二十之后都放弃了,且为了彰显陛下的治国有方,这些年上峰总是说告诫他们能劝一个是一个,劝不住的就往死里打,打死了就没这回事了。
就在他以为宋蕴枝沉默是生出了退意,想要把准备好的说辞把人劝走时,突然听见女子清澈的声音在寒风中慢慢响起:“那便杖责二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