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苏语嫣送回房后,江寒羽重新回到现场。
直到月上中天,三十丈长的画轴已经写满了字。
密密麻麻的字迹挤挤挨挨:有工整的小楷、有笨拙的隶书、更多的是不成章法的涂鸦,却都在重复着那几个字——‘吾皇万岁’、‘圣恩浩荡’。
画轴边缘还别着野菊、麦穗、甚至还有一颗磨得光亮的鹅卵石,据说是孩童捡来的‘宝贝’,要送给皇上。
江寒羽看着被百姓们小心捧在怀里的画轴,忽然觉得这三十丈长的绢帛,比任何金玉都要沉重。
话分两头。
此时此刻,大丰京都皇后宫中也是十分忙碌。
凤仪宫内,太子切齿拊心。
“母后,羌州九个月不下雨,怎么那瑞王一到羌州就天降大雨!如今羌州所有百姓都视瑞王为祥瑞、为天命之人!”
“早知道羌州到了该降雨的时候,儿臣就毛遂自荐的去羌州赈灾了啊!只用到那里走个过场就能被百姓视为承运之人!”
“瑞王有军功在身,羌州赈灾一行又有政绩在身,而且他还创办了无相阁!他后面若再整出点什么,儿臣这太子之位简直形同虚设啊!”
皇后的脸色也很难看。
“这瑞王的运气的确是好了点。”
“我们前段时间派出所有的死士去杀他,但全军覆没。那一百五十个死士可是我们这些年花了无数银钱和心血培养的!”
“如此有实力且有运气的人,我们不等坐以待毙,我们得除之而后快。”
“既然我们除不了他,那就找外援。”
“本宫打听过了,玉衡国的太子也有一个劲敌。玉衡国景王的生母位居皇贵妃,在后宫除了皇后她最大。不仅那皇贵妃和皇后明争暗斗几十年,玉衡国的景王和太子之间也尔虞我诈二十余年、每天都在盼着对方死,他们又何尝不需要外援?”
太子点点头。
“不瞒母后,自羌州百姓奉瑞王为天选之人后,儿臣也起了找敌国皇子合作对付瑞王的心思。”
“经过儿臣的一番打探,玉衡国众皇子中斗得最凶的当属太子和景王,儿臣这就分别给他们二人各去一封密函,看看他们谁愿意和孤合作。”
两日后的清晨,江寒羽与苏语嫣踏上了返京的路。
第90章 怕他影响你食欲,我把他锁在院子里了
二人刚出羌州府衙大门,就见街道两侧跪满了百姓,粗布衣裳层层叠叠铺开,像被晨雾浸过的灰蓝色海。
“草民恭送瑞王殿下和王妃!”
有人带头,人群立刻沸腾了起来。
“瑞王殿下和瑞王妃的大恩大德草民没齿难忘!”
“瑞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王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苏语嫣看着鬓角凝着霜的老丈将额头抵在青石板上、看着不少妇人边哭边山呼千岁、听着孩子们却用尽全身力气高呼“千岁”,声音都劈了叉,像被风吹得发颤的芦苇,心中生出一丝暖意。
“乡亲们快快请起。”
街道两旁的百姓们没有一个起身的。
他们说不出漂亮话,也拿不出什么好的东西来感谢苏语嫣和江寒羽的恩情,只能一味地用叩首和山呼千岁来表达发自内心的感谢。
江寒羽将苏语嫣抱上马车,车轮碾过青石板渐行渐远,道路两旁山呼千岁的呼声震耳欲聋。
直到羌州的城楼缩成一道细线,依旧能听到城里百姓的那声‘千岁’。
马车内,苏语嫣慨然。
“此情此景,不虚此行。”
七日后的傍晚,瑞王府。
府里的下人们见主子回来了,立刻蜂拥而上,个个眼冒金光,如狼见了羊。
“王爷,王妃,你们可算回来了!这样我们就有干不完的活儿了!”
苏语嫣:“......”
她看向管家。
“你是朝哪个方向磕的头买到了这么热爱劳动的死契下人?”
管家挠头。
“下人们从来没见王爷笑过,但自从王妃您嫁进王府后王爷笑了,所以大家伙一个个干劲儿十足。”
“且王妃您不在府中这三个多月,府里好生冷清。”
苏语嫣:“......”
“你们好好干,因为只要肯吃苦就有吃不完的苦。”
下人们喜气洋洋。
“多谢王妃,王妃配享太庙。”
“您风尘仆仆的赶回来一定乏了,老奴这就去烧水。”
“奴婢这就去采摘鲜花。”
“小的去通知厨子备膳。”
苏语嫣:“......”
6。
沐浴过后,用过晚膳,江寒羽将苏语嫣抱上床榻。
“几天的长途跋涉累坏了吧?我哄语嫣睡觉。”
苏语嫣在他怀里蹭了蹭。
“王爷,明天我要回趟娘家。”
江寒羽温言软语。
“好,我让管家备点贵重礼品,明日下了早朝我与语嫣一起。”
翌日,早朝。
踏进金銮殿的江寒羽命跟在身后抬着绢帛的宫人就地铺开。
绢帛在蟠龙柱间徐徐展开的刹那,满殿文武忽然静了下来。
只见原本素净的画轴上,密密麻麻全是字迹。
参差不齐的字迹如潮水漫过金砖,有稚童歪歪扭扭的万岁、有老者有些晕染的吾皇万岁、也有书生一笔一划的草民跪谢天恩,最醒目的是上面歪斜写着:“民妇徐氏愿陛下万岁”和一个个暗红的血痂。
江寒羽声音平稳。
“父皇,儿臣幸不辱命,已将羌州赈灾事宜办妥。”
“羌州百姓感念圣恩,托儿臣将此物呈给父皇。”
龙椅上的皇帝原本正翻看着奏折,此刻却早已停了笔。
他起身下了台阶走到金銮殿中央。
“瑞王,这些暗红的血痂是?”
江寒羽答。
“回父皇,这是不会写字的羌州百姓们咬破手指按个手印以谢圣恩。”
“这些夹杂在绢帛里的野菊和石头是百姓们送给您的。”
皇帝的眸光从画轴这头扫到那头,又缓缓折回来。
看着三十丈长的透着一股子滚烫的绢帛,皇帝俯身伸手轻轻抚上那些夹杂在字迹里的野菊、麦穗、鹅卵石,那些礼物此刻在庄严的大殿里,竟显得格外鲜活。
将鹅卵石抓在手心,皇帝忽然低低笑了一声。
那笑声起初很轻,渐渐染上难以抑制的欢愉,最后竟化作朗笑,回荡在金銮殿里。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知是谁先念出了声,随即,更多的目光落在那些重复了无数遍的字句上,满朝文武跟着附和。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站起身,明黄色的龙袍在晨光里流淌着金光。
“民安才能国泰,朕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羌州百姓竟感恩至此!”
皇帝转身时,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看向江寒羽的目光里满是赞许。
“瑞王,你做得很好!这万民丹心卷,比任何歌功颂德的奏章都来得实在!”
语罢,皇帝抬手示意太监。
“把这画轴挂在御书房!朕要日日看着,警醒自己——百姓的心意,重逾千金,朕万不能辜负!”
江寒羽垂首时,听见身后文武百官齐声恭贺。
“陛下圣明!”
龙椅上皇帝传来的笑声带着如释重负的轻快,像是解开了帝王心中某处深藏的郁结。
“羌州旱灾令朕寝食难安,朕既拨款又派钦差大臣都未有起色,是瑞王不辞辛苦亲自远赴羌州为朕彻底解决了此事。”
“来人,赏。”
此时,金銮殿内站在第一排的太子后槽牙都快咬碎了:瑞王,孤一定要弄死你!
下了早朝,太子马不停蹄的去了皇后宫中。
见太子脸色铁青,皇后屏退了所有宫人。
“早朝之上发生了何事?”
江怀瑾将早朝之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与皇后听。
末了,他咬牙切齿。
“瑞王可真是好手段,弄了个不值钱的万民丹心卷把父皇哄得合不拢嘴。儿臣本来还想让咱们阵营的官员参他功高盖主,这下可好,他此番羌州一行既得了民心又得了君心。”
“照这样下去,这皇位迟早被他抢了去。”
皇后闻言,也是一脸的恶毒。
“你前些日子不是给玉衡国的太子和景王分别去了密函吗?他们二人可有回复?”
江怀瑾眼中杀意尽显。
“玉衡国的太子回复儿臣了,说是愿意与儿臣合作排除异己。”
“不过他在密函中说合作可以但有要求,具体要求要面谈,若儿臣愿意与他见面详谈,他可以借互市的由头出使我国。”
皇后若有所思。
“到底是什么样的要求才会让他不远万里的跑过来面谈?”
江怀瑾双眸泛着冷光。
“管那玉衡国太子是因为什么愿意亲自跑这一趟,反正我国皇室就剩儿臣和瑞王两个皇子了,儿臣只需借外力弄死瑞王,皇位就是儿臣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