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萤原想帮着搀扶瑾娘,可刚一伸手,便见瑾娘双腿一软,气若游丝道:“表兄,好多血,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苏萤低头一瞧,果见瑾娘手背上的血,竟已在他们说话间,于地上洇出一小滩。
情急之下,杜衡只能道了句:“冒犯了。”
说着便将瑾娘一把抱起。
他略偏过头,避开了瑾娘靠来的脸侧,只是稳稳抱住人,脚步不停,朝着灯会外围,车马停驻之处快步而去。
他去得太急,都未来得及多看苏萤一眼。
怔怔地望着二人远去,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婉仪的声音:“萤儿姐姐。”
她这才惊觉,回转过身,只见婉仪在春暖,巧书还有清泉的陪同下找了过来。
看着清泉双手抱着满满一袋油纸包,苏萤忍不住问道:“清泉,你去哪儿了?怎么不陪在你们小姐身边?”
清泉一脸无辜,答道:“表小姐,真不是小的偷懒。我陪着两位小姐到了灯谜处,大表小姐便让我去买冰糖葫芦,糖炒栗子,还有炒米花。灯会人那么多,这三个吃食又都不在一处,我一路跑着去,又跑着回,生怕去得久了,发生什么事!”
说到此处,他朝着苏萤身后望去,并未见到杜衡身影,才想起小姐方才提起公子似乎在追什么人,清泉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事情不妙,紧张地问道:“表小姐,可是公子出事了?”
苏萤心内焦急,无心回答,只摇头道:“表兄让我们先去找李茂,其余的,待他回来再细说!”
清泉懊悔,不论大表小姐如何差遣,他都不应该留春暖与巧书陪着两位小姐如此之久。若不是公子有事,那便是大表小姐出事了。错已酿成,唯有将公子吩咐之事做好,才能将功补过。
他将怀中的油纸包交给桃溪,走在两位小姐的前头,带着他们穿过人潮,朝着来时方向行去。
看来李茂已知晓发生何事,之前苏萤等人所乘的马车已经不在,想来杜衡带着瑾娘坐着那辆马车去寻大夫了。
此刻,只有一架供丫鬟下人们随行的小车和一匹马停在原地。
只见李茂朝着婉仪与苏萤躬身道:“委屈两位小姐乘坐小车回府。”
李茂做事确实有眼力,他见苏萤看了眼身后的桃溪,春暖,还有巧书等人,便又道:“小姐若是放心不下,我便让清泉留下,待咱们回府后,我会派人来接她们。”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苏萤同婉仪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小车,她同李茂道:“麻烦李管事,尽量快些回府。”
瑾娘的伤虽未伤及要害,可毕竟是姨母安排的出行,只怕程氏要趁机责难了。
还有表兄同瑾娘,也不知如何了?
第76章 皆是冲着容氏而来,没一句是为瑾娘担心
“小姐同表小姐回来了。”
容氏晚膳后方回偏院歇息,听得小厮来报,心中一惊。
衡哥儿才带着萤儿她们出去一个多时辰,怎的就这么快回来了?莫非出了什么事?
她立即起身,问道:“她们此刻在哪儿?”
小厮回道:“表小姐与小姐在藏书阁等您。”
看来,萤儿她们是有意不惊动婆母与程氏。只是这般谨慎,反叫容氏越发忧心。她顾不得细想,匆匆往藏书阁行去。
偏院至藏书阁本就不远,容氏却一路将种种可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一颗心不由提到嗓子眼。直到踏入藏书阁,见苏萤与婉仪安然坐着,才终松了口气。
她先看婉仪。
婉仪起身,唤了声:“二婶。”
容氏抚着她的脸,又拉起她的双手由上至下细细瞧了一遍,道:“没事就好。”
之后转向苏萤,同样看了一遍,见她也无碍,才问道:“既然你们无事,那衡哥儿应也无碍。可瑾娘出了什么事?”
容氏虽然忧心忡忡,但依旧沉着,既然衡哥儿能让萤儿同婉仪先回,自然他也不会有事,可此刻却没有他的身影,那么肯定是瑾娘发生了什么,致使衡哥儿不得不陪在她的身边。
苏萤言简意赅地将所见所知告知容氏,末了又道:“其他的,只能等表兄回来。”
她神情担忧,又补了一句:“瑾娘姐姐虽面容无碍,可额角与下颌皆被划伤,尤以手背伤势最重。我和婉仪不愿一回来便惊动众人,才绕道角门进了藏书阁。您看,接下来该如何安排才更妥当?”
因婉仪在,苏萤不愿言明,容氏却知她用意,是怕程氏借机生事。
她握了握苏萤的手,柔声道:“我明白了。你们俩先去歇息。你们祖母那边,我自会去说。这事瞒不住,也不该瞒,你们不用再操心。”
婉仪一回东院,自是惊动自己的母亲程氏。
程氏见瑾娘并未随女儿回来,立时追问。婉仪不愿母亲多生枝节,加之瑾娘伤势她并未亲见,不好妄言,便只说了自己瞧见的。其他的,只简单化作了一句:“哥哥带瑾娘姐姐去找大夫了,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果不其然,程氏听罢,便十万火急赶往老夫人处,一路叫嚷不休。
“婆母,您说说,这叫什么事儿?”
她一进屋,便见容氏神色肃然地与婆母低声交谈,她看都不愿多看容氏一眼,径直冲婆母哭诉:“我就说了,灯会人多,年年都有意外发生,不能去,不能去!可衡哥儿偏不听。去了便去了罢,可人手又是怎么安排的?我不管家,也不好过问,才听婉仪说的,三位姑娘共坐一辆马车,随行的不过三名小厮并一名管事?怎能在此事上做节俭呢?是怕省得少了,没人夸她一句,管家有方?”
程氏字字句句,皆是冲着容氏而来,没一句是为受伤的瑾娘担心。口口声声,都是为了手中那点旁落的管家之权。
“好了,佳慧。”
老夫人才刚与容氏商量后续安排,程氏便闯了进来,打断二人谈话。老夫人见她那副无理也要搅上三分的市井妇人模样,不由一叹。
程氏佳慧是大儿子杜克勤自己相中的。
每年佛诞,杜府都会在菩提寺设斋供奉。因二儿子克俭体弱,多由大儿子代为前往。
那年佛诞,克勤甫一回府,便来同她请安。禀告事宜之后,便将自己心事告知于她:“如往年一般,我在偏廊与知客僧交谈。谁知那时风起,一方帕子落在眼前。”
他不敢伸手去捡,只得退后几步,偏身避让。听得脚步声渐近,似有人快步拾起帕子后又折返离去。
待声音远去,杜克勤才回转过身,只见不远处,一名小丫鬟正将那方淡青帕子递给一位小姐。那小姐眉眼娇俏,正要接过,却瞧见他望来,登时轻啐一口,羞怯而去。
儿子春闱榜上有名,如今在翰林院任职,素来循规蹈矩、寡言少语。若非当真动心,是绝不会主动开口的。
眼看也是该议亲的年纪,老夫人便问他:“你可打听过她是哪家的小姐?”
杜克勤道:“今日除我们家,便只有国公府的家眷了。”
老夫人起初还担忧,杜家虽是京中高门,可若真要娶国公府嫡女,未免高攀,想要促成婚事,几无可能。好在她亲自托人查访,才探得实情。
国公府家的小姐尚未及笄,出行阵仗极大,照儿子所说,那女子只带了一名丫鬟,想来应是世子夫人常带在身边,陪伴嫡女的旁支小姐。
如此一来,便不是难事。
老夫人只当是缘分天定,便托媒人登门提亲。女方家一听是杜府大公子、翰林院编修,倒也欢喜,随即应允,遣人回帖。不久便收下聘礼,婚事就此定下。
原以为哪怕是旁支,看国公府家的小姐才貌双全,名声在外,这旁支家的小姐也该是知书达理,端庄大方。
谁知成婚第二日,儿子带着佳慧来敬茶,她便看出了几分端倪。
佳慧跟在克勤身后,神色紧张,有几次竟踩到了自己的裙角。还未等丈夫行完礼,便径直跪了下来,见夫君才拜,又慌忙起身重新行礼。
端茶时,也是如此,茶盏因她手抖而微微晃动。
那时起,老夫人便知道,佳慧对于礼数知之甚少,遇事不够沉着冷静。
后来日常相处中,她又发现佳慧在管家之事上有些生疏,许多事一问三不知。
老夫人当时想,礼数不知可以教,管家不会可以带,只要她心思不坏,儿子又喜欢,就都不是什么大事。遂极有耐心地手把手带着,将她培养成了杜府的当家主母。
只是,这遇事慌乱的毛病,终究是娘胎里带来的,改也改不掉。平日里无事,佳慧自是一派主母架势,可一旦出了事,便立刻现出原形。
也正因为此,在小儿子克俭的婚事上,她才更加认定早年定下的容氏。知根知底,家风端正,虽多年未见,她也相信容氏必是有模有样的。后来将容若兰娶进门,也确实印证了她的眼光。
老夫人看看眼前的程氏,又看看了自程氏进来后,默默退至一旁的容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