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总要信点什么,才能意志坚定,百死不悔。
她一定有一套自己的信仰,并且绝无动摇。
阮响继续说:“佛法极深,恐怕如今的和尚里头有许多并不精通,也没什么坚定的信念,这样的人对寺院而言也是累赘吧?既然如此,那些于佛法一生都没什么进益的人,还是让他们知难而退最好。”
“剩下的人,只用在寺院里修习佛法,侍奉佛祖就够了。”
“不过——信徒的供奉要由官府来管,寺院的支出,也由官府拨钱。”
阮响笑道:“这样,大师们就不必为凡尘琐事烦心,能一心精修佛法,两全其美。”
“自然了,大师们还是能在寺庙里种种菜,自己做点素斋给信徒布施,不过不能以寺庙的名义募捐,我希望寺庙只是寺庙,既然在凡俗之外,便不要插手凡俗之中。”
灵空大师双手合十:“贫僧……”
阮响难得打断别人说话,她看着灵空的眼睛,笑眯眯地说:“不必现在给我答复,大师回去好好想一想,佛教,对我而言是必须的吗?”
“要百姓听话,要百姓勤劳不惹事,通过别的方法也能做到。”
“宗教对我而言不是必须的,就算没有佛道,我也可以再造一个神。”
“不过比之道教,我对你们已经足够仁慈了。”
“我的仁慈不多,尤其对着和我一样,想要收获权势的人更是如此。”
灵空大师没有被阮响激怒,或许小和尚们会,小和尚们真心实意的认为他们在侍奉佛祖,认为自己在奉献自己寻求佛法真理。
可真正走到高处才会发现,和尚们能寻求真理的前提是最底层的和尚以及信徒在不断供养他们,为了这些供养,他们必须讨好他们,控制他们,乃至于诱哄他们。
这自然是极不光彩的,但那么多和尚,总是要吃饭的,要有袈裟,要有寺庙,要有纸笔,要修书——处处都要钱,不是几个小和尚出去化缘就能化到的。
尤其他们内部也不是没有矛盾,贫民出身的和尚,总是处于最底层。
而上层几乎都是出家的大家公子,他们和贵族的来往更为密切,也比贫民能得到的资源更多,但贫民也不总是甘愿待在最下层,他们也尝试过反攻,双方这些年也斗得如火如荼,辩经时有发生。
甚至不少落败的和尚只能前往辽国,在辽国重新立足。
灵空大师不傻,他很清楚内斗无法停止。
只要上层还由贵族子弟把控,只要下层贫民还想往上爬,就永不会停。
他长叹一口气——世间仿佛真的没有清静地,哪怕是佛门。
阮响也知道给了大棒就要给糖的道理,她在最后轻声说:“总有一天,我的士兵会遍布神州大地,到时候只有一派和尚能站到最后。”
“自然是跟随我的那一派。”
“是成为被我碾碎的一粒沙,还是成为新的佛门之宗,灵空大师,好好想一想。”
她轻敲桌面:“那我就不送了。”
灵空大师站起来,他没有纠缠,而是在念了一声佛后脚步有些沉重的走向室外。
他的脑中思绪万千,那只胳膊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位奇特的统治者,究竟是人是佛是鬼是魔?
阮响倒是对这次会面很满意——灵空大师并不蠢,而和聪明人打交道显然比跟蠢人更好。
既然是聪明人,必然会做出最好的选择。
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这片大地容不下第二个权力机构。
从来都没有成王败寇,只有成者王,败者死。
宗教既然擅长给百姓做心理按摩,那就让他们回归本职,别想着把手伸出来触碰权力,既然权力的扩张性无法根除,那从一开始就不要给他们权力。
“阮姐。”门外传来了秘书的声音。
阮响坐直身体,冲外喊道:“进来吧。”
秘书走进书房,手上拿着厚厚一沓契书,她将契书放到桌上:“坊主们都签字了。”
“好。”阮响呼出一口长气,“海军的组建也该开始了。”
“有没有好苗子?”
“忠心是第一。”
秘书想了想:“咱们的兵会水的不多,即便有,水性也不及渔民,从军中提拔恐怕无法服众。”
但从渔民中提拔,又怕不够忠心。
阮响抬手揉了揉鼻梁,她忙了一天,到现在都没能歇口气,但此时仍旧只能说:“先从女兵开始吧。”
秘书点头:“是,用于训练的船……”
阮响:“去买几艘现成的楼船,稍加改造,勉强还能一用。”
“研究院的人什么时候能到?”阮响,“新船让他们先画出图纸,做出模型,试过了再造大的。”
研究院现在还在深山里,也是是时候让他们走到人前了。
“恐怕还要半个多月,毕竟路没修好。”秘书回道。
阮响颔首:“辛苦了,你多盯着,这两年应当是最困难的时候。”
秘书摇头:“为阮姐的大业,这都不叫辛苦。”
第241章 造船工程(一)
海风吹拂,朱嘉禾又一次将小船推上岸边,她抹了把额头的汗——天气越来越冷,能摇船卖货的机会越来越少,往年这个时候,家里总要面对近乎断粮的危险。
“小朱!你娘呢?”隔壁的大婶担着扁担,藤框里放着她自己捏得饭团。
渔民们出海,通常都是带着干饼和饭团,在海上只图快些填饱肚子,并不贪图什么味道。
朱嘉禾将额前的碎发捋向脑后,小麦色的脸上露出有些无可奈何地笑容来:“我娘卖饼去了!”
大婶气道:“昨儿叫她今日等我一块,你回头说说她!怎么遛人玩?下回不问她了!”
说罢,大婶慌张的担着扁担大步朝码头走去。
虽然已是寒冬,可今年的日子并不算艰难。
近海虽然打不到什么鱼,来往的商船也少了许多,但活并不少,新官府招了许多力夫和贫民建窑烧砖修路,这些人得了钱总是要花销一些,许多渔民就做起了这些人的生意。
连洗衣坊都没有停工,以前给船工浆洗衣裳,如今给修路工洗,生意反而更好。
尤其如今盐价便宜了,鱼刚打上来就腌上,总算能卖到商人手里。
以前明明靠海,有海盐能用,可普通百姓不懂怎么制盐,自己弄出来的都是苦盐,但要买,那又是一大笔钱,卖腌鱼的钱比不上买盐的钱。
明明守着鱼和大海,可日子苦的一眼望不到头。
朱嘉禾将挣来的钱放到家里,她爹娘胆子小,不敢将家中的铜钱银块都拿去换成纸币,只换了少少一部分,剩下的装在罐子里,又埋进屋后的院子。
不过由于大商户都开始只用新钱结账,船主从她手里买东西也开始用新钱,所以家中的纸币日益增多,她也开始逐渐习惯不带铜板出门。
刚到家,朱嘉禾去舀了一碗凉水,这是她娘临走前给她备好的凉白开。
他们一家都是成人,每天只用早上去上扫盲班,虽说有些耽误功夫,不过好在如今有多的活路,即便早上不出海也饿不死。
这对朱嘉禾而言格外新奇。
她还小的时候,娘出海摇船都带着她,自懂事起,一家人总没个得闲的时候。
周围的家家户户都是如此,靠海吃海,不靠海就没饭吃。
朱嘉禾灌完一碗凉水,不由打了个哆嗦。
如今家里爹去修路,娘在码头卖些饭团咸菜,她在海上做做生意,一家人的日子也过得去。
“嘉禾!”外头传来女娃的喊声,“来人了!外头来人了!”
“快快!咱一块去瞧!”
海边没什么新奇事,偶尔看个热闹,也不过是什么怪物的尸体被冲上了岸,不过鲸鱼尸体冲上岸这种好事轮不到她们去抢便宜,毕竟龙涎香是好东西,贵得要命。
朱嘉禾忙走出屋,还没站稳,便被来人一把抓住手腕,干瘦有劲的姑娘头发凌乱,却格外兴奋地冲她喊道:“来了好多人!从钱阳那边来的!”
钱阳——对她们而言是个最近才听说的地方,虽说从没见过,估计这辈子也不会过去,但钱阳在她们心中就和说书人嘴里的天上人间一样,有吃不完的肉和粮食,人人都穿得好衣裳,都能读书识字,哪怕是稚童都能侃侃而谈。
“听兵姐说,那些人可都是阮姐的宝贝。”干瘦姑娘兴致勃勃,她越走越快,索性拉着朱嘉禾跑了起来,“说是他们什么都懂!天底下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事!”
“要来帮着造船呢!”
朱嘉禾这才来了兴趣:“什么船?楼船?”
干瘦姑娘:“你才知道?昨日就贴了皇榜——要招人造大船!能上数百上千人的船,还得有五层,你说说,这样的船怎么造得出来?那怕不是神仙手段!”
“五层?”朱嘉禾,“我在海上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船,拿来运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