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阻卜恍然大悟,“怪不得三千块说掏就掏出来了。”
阻卜虽说是不会买牛了,但他环顾一圈,觉得养几只羊也不是坏事,妻子要去读扫盲班,近段日子是干不了什么正经活了,且女儿要送去上学,这样一来,他早上出去拉活的时候先把羊喂了,等妻子扫完盲回来又能照顾照顾羊。
也是一笔不错的进项。
“这羊怎么卖?”阻卜,“我看这些羊关在不同的圈里,可有什么讲究?”
牙人:“您看挂着红牌的,这是肉羊,毛不好,但容易肥,养上一年就能卖了,挂绿牌的是毛羊,毛好,细软,能养许多年,开春换毛最细软的时候刮了羊绒卖钱最合适,就是肉老,吃口不好。”
阻卜一愣,他没养过羊,还不知道有这样的讲究,于是转头问施美:“你想要肉羊还是毛羊?”
施美咽了口唾沫,女儿听见娘咽唾沫的声音也跟着咽,母女俩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肉羊!”
牙人喜笑颜开:“大姐有见识!毛羊也就开年刮一次,羊绒价高,羊毛就一般了,但肉羊也是每年能卖一次,自家也能吃,肥!香得咧!”
倘若施美说要毛羊,牙人就有另一番话了。
挑羊,那和挑牛也差不多,也是看牙口,看眼珠子和蹄子,牙口能看出羊的年纪,老羊的牙齿磨损严重,有病的羊眼珠子更浑浊,羊蹄子要是有伤就长不了什么肉。
一家人挑了四只羊羔,女儿爱得不行,抱着羊羔就不撒手。
阻卜走的时候只能连女儿带羊羔一起抱上马车。
“屋子还没租,先买了羊,要是看中的屋子不叫咱们养羊咋办?”施美上了车之后回过味来,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花销。
阻卜一愣,他也才回过神来——冲动了啊!
他家也不是农户,拿不到农贷,这四只羊羔的钱可是实打实的全款!
“不然就在城边找个屋子?”施美自言自语道,“城边总归肯叫咱们养,正好你出城拉货也容易。”
“城边来往的人多。”阻卜有些犹豫,“就怕我不在家时你和妮子被人找上门欺负。”
施美:“你又忘啦!如今兴庆不归辽人管啦,有役吏巡逻,怕什么?”
阻卜一拍脑门:“哎!我这脑子!”
三两句的工夫两人就定了下来,也不进内城了,直接去了市集不远处的牙人所。
牙人,虽说听着跟人牙子相似,但牙人不全是买卖人口的,这个行当虽说没有细分,但也能道一声各司其职,租赁房屋的、租赁脚力的,买卖铺子屋子的,这些牙人几乎都专注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并不插手同行的差事。
以前都是靠熟人介绍,倘若大户人家办大宴,家中的奴仆不够,就会询问亲戚朋友给他介绍个靠谱的牙人,再由这个牙人牵线,给他介绍些需要做工的平民百姓临时操持这件事。
但如今有官府组织,牙人所就理所当然的建了起来。
牙人们一样要登记入册,有自己的工作证。
有官府背书,百姓们自然更愿意进牙人所,牙人们虽然拿不到什么打赏,但有牙人所也不缺活,比自己以前单干强。
加上外地商人对本地不熟悉,到了兴庆也更愿意去牙人所找人。
所以牙人所如今是欣欣向荣,新入行的人还不少。
阻卜找了个有空闲的牙人,细细说了自家的要求:“不能离城门太远,得有个院子安置牛车和羊,屋子不能太小,起码得有三间屋,娃娃再大一点就得自个儿睡了,灶屋得有的,不能露天,否则冬天下雪没处做饭。”
牙人笑道:“这样的屋子多!院子能比您要的更大!以前商户们为了放货,可建了不少这样的屋子,只不过他们用上一两年就走了,闲置了不少,都等着脱手呢。”
阻卜忙说:“我家是租!不买!”
牙人有些失望,但脸上并不明显,只说:“租也好租,您要有家具的屋子,那租金最差也得一个月三百,要是没有家具,这就便宜了,一个月一百八的都有。”
“可要是没有家具,您自个儿置办,哪怕买旧的,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不是?”
施美忙说:“不要家具!自个儿置办是一锤子买卖,要是算在租子里,那得掏多久?不划算。”
阻卜:“对,就是这个道理,您多费费心,倘若有好的,今日就能定下来。”
牙人虽说有些嫌弃这买卖小,但倘若能快点成交,挣头也不算少,毕竟大买卖没个十天半月的拉扯谈不下来。
“成,咱走吧,这就看屋去。”
第335章 边境地带(六)
一百八的屋子夫妻俩都没看上,只要一百八,想来就不会是什么好屋,离井远就罢了,院墙都摇摇欲坠,更别提屋子,进去了只能感受到四处透进来的风,也确实一样家具都没有,甚至屋中的地面都没有夯实,可见这屋子建出来就不是为了住人的。
几乎花费了一整天,夫妻俩才总算看中了一处院落,但要价也不便宜,二百八一个月,院中连棵树都没有,院门也不算大,要是真租下来,还得扩宽院门才能让牛车进出。
但总归还是便宜的,而且地方足够,偏是偏了些,但左邻右舍也都是有家有口的,没有独自一人的单身汉,这就叫阻卜满意了许多。
“到底还是有家有口的好,知根知底,要做什么总得过过脑子。”阻卜签契书的时候冲牙人说,“我家有个妮子,可不敢叫她看到那些单身汉的德性。”
牙人忙说:“您这话就不对了,单身汉也有讲究的,阮姐可不爱邋遢人,以前墙根总有人撒尿,如今可是瞧不着了,也就是一些爹娘不咋管的小娃娃,那尿味没大人的冲。”
阻卜:“……总归不体面。”
“您先交一年的租子,还得再给我一个月的谢钱。”牙人说,“这可不坑您,都是这个价,牙人所都是定好的了。”
以前找牙人,给多少钱都没个定数,各家都不一样,像这样明码标价的可真不多。
“那我要是租一百八那屋,给您也是一百八?”阻卜问道。
牙人点头:“正是如此,这也是看客人,您想想,倘若是租一百八的屋子,本就没多少钱,我也不能收人二百八。”
阻卜想了想:“也有道理。”
虽说是一个月的房租,但这其中省了多少事?他初来乍到,换做从前,那就只能在客栈先住下再去打探,倘若运气好,能几日内找到靠谱的牙人,再用几日租了屋子,又花几日布置屋子,花费也不比这一个月的租子少。
要是没找到靠谱的牙人,被坑了钱,还不是只能自认倒霉?
给足了钱,阻卜就趁着天没全黑,带着妻女去了那刚租下来的院子。
“这院子比咱家的都大,屋子也好,你看那瓦,今年都不必捡了。”施美对新屋子很满意,院子大屋子大,就是如今空荡荡的那也是好屋子。
阻卜:“就是啥也没有,要我说,不如住进客栈去,好歹能提桶热水擦洗一番。”
施美不乐意了:“才买了羊羔,哪里还有钱住客栈?不擦洗就不擦洗,明日去澡堂里擦擦就成了,这屋子也没落什么灰,也还不冷,铺层被褥就能睡。”
毕竟一家子就三个,夫妻俩中间挤个女儿不算麻烦。
“兴庆还有澡堂?”阻卜奇道,“这不是更北边的东西吗?”
施美得意道:“你问羊羔的时候我也没闲着,如今内城澡堂多呢,咱自己烧水废柴,听说辽人贵族就爱澡堂,这不,咱老百姓也能享受享受贵人的东西了!”
“还有一件事。”施美侧过身,“我听市集里的老农说,村里的农先生今年叫他们留一亩地种土豆。”
“土豆?”阻卜激动地坐起来,“可是咱们知道的那个土豆?”
毕竟是当过官的人,阻卜在弥里处得知过这个东西,且了解的比普通人多得多,知道这是海外的豆子,不怎么挑地,且耐旱,轻易冻不死,还饱肚子。
但这还只是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阻卜怎么也想不出豆子怎么填饱肚子。
绿豆黄豆,哪怕做成粉条豆腐也填不饱肚子,只能当菜吃。
“他们说长啥样了没?”阻卜忙问。
施美:“问了,说是长得像芋头,但不是芋头的种法。”
她比了比自己的拳头:“比我的拳头大些,一个土豆上头能冒不少芽,将有芽的切下来就能种了,一个土豆能取好几块种子。”
阻卜:“只种一亩吗?”
施美点头:“那老农说官府也没多少土豆子,只能一家分一亩地的土豆。”
“我看不止这个缘故。”阻卜摸着下巴,“倘若让农人全改种土豆,他们能把天闹翻了!没种过的东西,怎么能拿来赌来年的口粮?”
“来年见着好处了他们才肯多种,没好处,来年也不会太艰难。”
施美恍然:“原来如此,要不是咱们没地,我也想种点,还不知道那外番的豆子究竟是不是长得像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