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时候觉得,公婆们甚至希望她被打死,好把她的两个女儿卖了,用女儿的卖身钱再娶个媳妇回来生儿子,所以挨再重的打她都憋着一口气,不愿意去死。
她死了无所谓,可她的两个女儿,又有什么罪过呢?
好在她娘家还有几个兄弟,公婆和丈夫也不敢真向她下死手。
但她夜里还是不敢睡实了。
妇人呆呆的望着台上的小女娃——她生的可真好啊,一看就不缺衣少食,虽然看起来不像县太爷那样白,但也不像农人这般黑,脸上的皮肤也没有开裂。
要是她的女儿也能这样……
她看着女娃从台下的人手里接过一个筒形的东西凑到嘴边,然后——
“喂喂。”阮响用喇叭试了试音,试完后说,“老乡们都安静一下。”
农户们惊异的看着台上的女娃,这声音可真够大的!
他们被吓得立刻不说话了。
“这里以后就由我管了!”阮响,“朝廷不管事了!”
台下刚要吵闹,阮响又喊:“再说话的人我就挑出来带走了。”
农户们:“……”
阮响:“放心,我管你们也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只是以后你们下午干完活都要上课,还有专业的农先生来教你们积肥和种地。”
“先别说话!”阮响指了一个人,“把他带出来。”
台下的护卫们立刻动手,从人群中拖出一个脸颊有肉的中年男人,此人穿着棉衣而不是麻衣,可见家中哪怕不是地主,也是少见的富农。
男人被吓得四肢发软,被拖出来的时候像条死狗一样,只一味抬着头大喊冤枉。
“冤枉什么?又不给你治罪。”阮响,“行了,咱们继续说。”
“钱阳县也归我管。”阮响,“我知道你们想什么,想我是反贼,是哪里的山大王,还想我会不会掳掠你们的子女,拐卖你们的妻子和女儿。”
台下的农户们还真是这么想的。
有胆大的汉子看她仿佛是讲理的样子,高声喊道:“只要还叫我们种地就行!”
阮响笑道:“自然还叫你们种地,前两年也不收税。”
“地主也不许收租子。”
台下哗然,这下阮响也不喊安静了,这种事,农户们是安静不下来的。
于是她等了一会儿,等他们大概讨论的差不多了才继续说:“把人带上来。”
不远处的护卫们立刻把一个高瘦的老太爷带上了台子。
阮响在这个村是做足了功课的,先是让本地人乔装成货郎,调查了好几天,掌握了一些证据后才趁夜色闯进乡老家中拿人。
乡老自家圈养的那些家丁不堪一击,捆了以后塞上嘴,往柴房一塞,连附近的人家都没有惊动。
“这个人,你们都认识吧?”阮响示意护卫把乡老嘴里的布团拿出来。
这布团塞得极为严实,靠人的舌头是无论如何都抵不出来的。
台下的人大惊失色:“是陈老爷!”
“怎么把陈老爷抓起来了!”
“土匪都不敢这样做呀!”
陈老爷却不敢像台下的人一样说话,他立刻就给阮响跪下了,一天一夜的功夫他就被吓破了胆,只想活下去:“饶命啊……大王!饶命啊!小老儿可从未欺男霸女,没做过恶事啊!”
他来的路上听护卫们说了不少话,知道只要自己没做过恶事,还是很有可能逃过一劫的!
阮响却只是冲台下说:“陈老爷在你们眼里应当是个好人,谁家过不下去了,找他借粮总能借到,只是利息高了些,但是饭都吃不饱了,人要饿死了,眼下能活下去就行,利息慢慢还嘛,是也不是?”
台下的人:“是这个道理!”
“日子难过的时候,粮就是命!谁给我们借粮,就是给我们借命!”
“这个女娃还懂点道理呢!”
“不过利息是还不起的,今年还了一些,年底还是要借。”阮响,“借到第三年,实在是还不起了,只能将田地抵给这位陈老爷,自家成了佃户。”
“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啊!”
“对啊!也不好叫老爷亏本。”
“正是!若是人人不还,老爷以后不借了,那咱们遇到苦日子了又怎么办?”
阮响倒是不生气,她把喇叭拿开了一些,冲身边的护卫说:“看看,土地兼并,还兼并出恩情了。”
她笑着摇了摇头。
不少护卫们来之前总以为,土地兼并必然伴随着暴力和威压,一定格外残忍凶狠。
但实际上,土地兼并多数时候都是现在这样,十分温情脉脉。
撕咬着老农们的血肉,还要老农们感恩戴德。
第44章 扩张地盘(八)
原本阮响是准备把土地兼并的真相掀开,直接掀摊子。
但她这时候忽然发现老农们并不认为土地兼并是什么错事。
老农们自认是低贱的——
人天然就被分成了三六九等,最上等的是皇亲国戚,他们这些农民,天生就在最下等的人群里。
自认低贱的人,是不会被三言两语扭转观念的。
地主压榨他们,这是天经地义。
抢他们的地,只要在他们看来“合理”,那也是天经地义。
阮响低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陈老爷,对方的眼里闪过并不明显的窃喜,毕竟是老人了,知道阮响要当众“审判”他的原因。
可阮响不是他,阮响能不照规矩玩,他能吗?
“你们的地不是你们自己的。”阮响忽然放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台下的老农们疯了,不顾他们被一群膀大腰圆的护卫们围着,几乎是尖叫道:“改朝换代都没有抢人土地的!”
“那是我们的地!!”
“你这个疯子!妖怪!”
“你会遭天谴!你一定遭天谴!”
“老天看着你呢!”
尖脸姑娘有点慌,怕老农们作乱,她自己是无所谓,可阮响到底还是个“孩子”。
“放一枪。”阮响说,“朝天放,别朝着人。”
尖脸姑娘深吸一口气,颤着声说:“阮、阮姐……”
阮响看着她。
尖脸姑娘只能把背在背上的枪拿到手中,平时都是在基地里练枪,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外头用枪。
“砰——!”
老农们被吓住了,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响声。
连跪在地上的陈老爷也抖如筛糠。
终于安静了。
阮响再次拿起喇叭:“土地,都是我的,你们,也是我的。”
“我说这儿归我管了,当我在说空话?”
老农们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女大王虽然年幼,但她身边的男男女女们个个魁梧强壮,不知道他们杀了多少县里人,才抢下这片地方。
“我们情愿给大王纳税啊!”年迈的老农颤颤巍巍地喊道,“可不能收我们的地!大王!那是我们的命啊!”
“别和我说这些。”阮响,“欺负我面嫩?看我是个小女娃,就想反过来做我的主了?天谴?老天这会儿正看着我,你看他谴不谴我!”
此时烈日高悬,万里无云。
老农们抬头看天——老天爷,你是瞎了眼了吗?
“原本想和你们讲道理,可你们不讲。”阮响,“我也不和你们讲道理了。”
一群没扫过盲的人,要讲道理,讲到天边去都讲不通。
只能先立威再扫盲,只要不扫盲,道理就永远没有道理。
“这些土地全是我的。”阮响,“只是叫你们种。”
“既然土地是我的,就不许你们买卖,丁口田也要重分。”
“女人也得分地。”阮响说。
阮响:“男人能种八分地,女人能种六分,女人不种地,我就少六分地的收成,少六分的粮食,这笔账你们应当是会算吧?”
台下人傻了。
这世上,哪里有给女人分地的?
给女人分了地,给女人拿了钱,女人就不驯了!
阮响知道这群人又要反驳自己,要么骂要么哭。
于是阮响指了指陈老爷:“拖过去枪毙了吧。”
“你抢他们的地,就是抢我的地。”阮响抬起头来,“都给我听清了,你们的人是我的,地也是我的,谁敢私下买卖土地,这就是下场!”
陈老爷尖叫道:“他们是自愿卖的啊!是自愿的啊!”
“大王!你不能不讲道理啊大王!”
妇人仰头看着陈老爷,和那些战战兢兢的老农们不同,她心底满是快意!她要看着陈老爷去死!
她娘家的外甥女去陈老爷家做工,被陈老爷看上了,强了,怀了孩子,可陈老爷没有纳她为妾,甚至没让她留在陈家做丫鬟。
而是说她与长工们胡搅,在陈家就闹了起来,将她外甥女扔出了陈家大门。
外甥女找了颗树,把自己吊死了。
外甥得知消息,上门去找陈家要公道,被陈家打了出来,从此成了个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