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响让农先生们分成了几个小组,分别带徒弟。
对于农先生,阮响是完全不吝啬财力物力的。
比起技术员,农先生们的待遇更好。
他们只要捧上这碗饭,不出什么大错,没有太大的丑闻,阮响的势力又没有被朝廷或者别的什么力量剿灭,那他们可以一辈子过什么都不用担心的生活。
阮响在各个村子待了三个月,确定每个村子都进入正向循环后才回到县城。
县城之所以是县城,自然是因为它的地理位置更好,平地更多,附近也更适合种地,所以阮响之后大概是很少会回村子里了。
和三个月前比,县城已经大变样了。
周昌在县城里待了小半个月就去村子里找她,只有马二留在这里主持要务。
在世情上,马二不如周昌了解的清楚。
但实事上,马二的行动力和管理能力是比周昌强的。
周昌下意识的把自己固定在幕僚的位子上,而马二则认为自己是阮响的“管家”。
定位不同,做事的方法,看问题的角度也就不同。
县衙也被改造好了,屋顶的瓦片都被换过,破损的地方也都修缮过,现在县衙内都是办公的吏目和官员。
有些吏目还是被留下了,这种一般是他们的长辈,也就是乡老们识时务,看到阮响带人下乡,立刻把自己的田地换成了新的纸币,并且这些乡老的吃相也要好看一些,起码近十年内身上没有人命官司。
不过乡老们是不能再留在村子里了,留着继续当土皇帝吗?
阮响回来的时候也就把他们都带上了。
但留下,并不意味着他们能一直当吏目,如果不能成功扫盲,不能结业,那就会失去这个岗位。
所以原本的吏目们上课最积极,他们甚至不愿意只上半天课,小心地问护卫们他们能不能上一天课。
“你考了多少分?”杨二狗蹲在地上,手里捧着卷子,他吸吸鼻涕,有些难受的问昔日的同袍,“我又不及格!”
同袍看了眼自己的卷子,也不回答,而是安慰道:“没什么,还能继续考,实在不行,你就不考了也行……”
杨二狗连忙说:“怎么能不考了?结不了业,就找不到好活干!又不让我们继续当兵……”
虽然当兵也不是什么好活——照样吃不饱肚子,在这样的县城里,最多占点吃上的便宜,想过日子,买房子买地,那是想都不要想。
但不当兵,他们能干什么?
做苦力?考试成绩太差,结不了业的才会去当苦力。
“在他们这里,当护卫竟然那样难!”杨二狗还是有些愤恨的,他觉得他们这些兵,是很该被纳入护卫里的,毕竟阮姐的护卫们,不也是用来打仗的吗?
可护卫们告诉他,他如今这样是当不了护卫的。
护卫的个头要高,起码要有一米六五以上,杨二狗只有一米六二。
还得结实强壮,否则是你保护阮姐,还是阮姐保护你?
阮姐护卫的身上都有一团团的腱子肉,而杨二狗一掀衣服,全是肋骨。
同袍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我结业了,他们说我能进护卫队了。”
杨二狗瞪大眼睛,看同袍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叛徒。
又妒又恨。
“我看你也没比我高多少!”杨二狗叫喊道。
同袍不乐意了:“量过!我有一米六六!”
杨二狗怪叫:“你肯定踮脚了!”
同袍气道:“那么多人看着,我怎么敢踮脚?作弊是要被罚的!以后一辈子不能当护卫当吏目,你不要污蔑我。”
“他们还说我年纪小,只要吃的跟得上,还能蹿一蹿。”
杨二狗气急败坏,他站起来,手里还拿着卷子:“这不公道!你都能去,我凭什么去不了!”
当护卫,在县里的男丁眼里是极好的差事。
和朝廷的兵不同,阮姐的护卫们个头高大,不管男女都昂首挺胸,一个个看起来跟小山一样,气度不凡,与其说像兵,不如说像官。
当官的都不一定都这样的气度!
他们每天要训练,这自然是很累的,也很辛苦,但吃得实在好,每天都有鸡蛋鸡肉吃,偶尔有猪肉,也是护卫们先享用。
而且……护卫里的女人虽然都跟夜叉似的,但也是女人啊。
他们这些人基本都认定这辈子自己是娶不上媳妇了。
可近水楼台,说不定就有女人看上他们了呢?
第48章 消化过程(二)
破旧的木屋内,桌上点着一盏油灯,那光亮暗淡的让人连桌上的饭菜都看不清,明明是白天,但只要不将门窗全然打开,否则屋内必然阴暗。
然而光线不足却并不影响一家人的好心情。
十五六岁的少年吃着杂粮饭,一边吃一边说:“今天上课不止是认字,老师跟我们讲了阮姐的故事!”
比他年幼两岁的妹妹很不高兴:“食不言!”
食不言是很有道理的,年年都有人呛死,这虽然是礼仪,但能流传下来,走进千家万户的礼仪,必然有它的实用性。
少年不管妹妹的态度,继续和父母说:“老师说,阮姐刚来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扫盲,要叫人都会认字,写字,算数,要开启民智。”
民智,少年喜欢这两个字,他们一家并不富裕,虽然住在县城里,但来钱的路子很少,全靠他爹担水去卖。
原本他这辈子是识不了字的,庸庸碌碌的过一生,不能也不必思考自己要做什么,未来要怎么生活。
因为他的命运是注定了的,子承父业,以后也去担水。
虽然他才十五六岁,但十岁开始,就已经跟着爹走街串巷了。
现在也是当壮劳力使。
按朝廷的说法,他已经是成人了,很该娶妻生子,不过他家没钱,以前是盼着先把妹妹许出去,收了彩礼,再给他娶个媳妇。
但是在阮姐治下,是不许他这么早成亲的,在这儿,他竟然还算是个孩子。
而读了书,认识了字,他突然就觉得自己的未来,不应该当个担水人——担水能有什么前途呢?
前途,少年也很喜欢这个词。
妇人笑着说:“我如今也觉得脑子清醒多了。”
少年激动道:“正是!老师说,我这样的人应该多读书,读实用的书,以后我们能干很多事呢!”
他其实并不想卖水,也不爱卖水。
他爹因为担水,腰早早的弯了,还不到四十的人,已经连站都站不直了。
虽然这么想似乎有点不孝,但少年还是觉得,他是不想像爹这样过一辈子的。
“小妹呢?”妇人问女儿,“在班里怎么样?”
他们虽然都在扫盲,但分到的班不同,不是同学。
小妹已经吃完了饭,她有些纠结,这纠结就写在脸上,带着点担忧,还有点说不清的向往,她才十三岁,成绩是很好的。
他们一家子成绩都不差,爹虽然学的慢了点,但也能及格。
“老师说……”小妹吞吞吐吐,但好在家里也不催她,她犹豫良久后才说,“老师说,让我考吏目。”
这个消息炸的一家人都傻了。
“这、这……”连最沉默寡言的爹都瞪大了眼睛,他茫然地看看家人,不可置信地问:“哪有女儿当官的?”
别说吏目,就是衙役,在他们眼里都是官。
小妹:“老师说,女人心细,看得仔细,很适合当吏目。”
大老爷们都爱说女人斤斤计较,嫉妒心重,爱记仇。
这仿佛佐证了女人确实是适合当吏目的,斤斤计较,吏目,管着最小,但也最细致的活,斤斤计较是好事。
记仇——那不听话的人家,就要小心了。
至于嫉妒心重,那就要争先,既然要争先,就要好好表现。
小妹觉得这些不是什么好品质,放在外头,是要被嘲笑的,但老师说这些的时候很认真,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坏品质。
老师说:“别人说你,你就认了吗?”
“且不说百样米养百样人,哪怕是同样米的人,就一样了吗?”
“你们看看自己和同学,你们所思所想,性格一样吗?”
“跟你们说这些是告诉你,哪怕外头把你们说得再不堪,你们也不能认!人活一口气,他们越骂你,你就越要把腰杆挺直了!”
“看看护卫队里的女人们,你们就一点不觉得自己也行?”
“若觉得自己不行的,现在就出去,我是懒得教了!”
一家人沉默片刻,还是少年先说:“那你就去考啊!你要是当了吏目,也算光宗耀祖了。”
虽然光宗耀祖,原本应该是少年的事。
少年倒是想得开,他也不太想当吏目,更不想当官,他说:“我听说技术员在阮姐那边,好处更多,阮姐的工厂里有蒸汽机,不用人!只要有水有煤,它自己就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