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我的学生那听来一件事,如今也还不知道是否属实,不过我想还是得先问你一声。”朱嘉禾,“说贵校有个老师,教具只找学生拿钱,原先一个月两三百还能打得住,如今一个月竟然要八九百,那学生家里不过是做点小生意,这些钱可不是小钱。”
校长皱起了眉头:“你说的,不会跟我说的是一个人吧?!”
朱嘉禾:“姓李?”
校长:“正是!”
她激动道:“一向抓不着他的把柄!教具都是实实在在的买了,去查也确实是那个价!”
“他这个人,刚来的时候也是踏实教学,上一任校长在的时候,从没惹过什么事,自从我当了校长,他眼里就没我这个人,无非是我还在当老师的时候,在他手里干过一段时间。”校长也是满腹牢骚,“刚开始还好,后来越发的没有人样,查了不晓得多少回都没查出什么来,没料到竟是真出了钱,却是学生出的!”
朱嘉禾:“也不能就此盖棺定论,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怎么也得查出证据。”
她不好越过校长去往上举报,又没有证据,她自己也没有查证的时间和精力。
校长:“你既然跟我说了,我心里就有数了。”
她呼出一口气:“之前出了几次事,严查学阀,没料到结党营私的被查下去了,倒还留了个贪钱的蛀虫。”
不过朱嘉禾倒是安心多了:“贪钱的蛀虫哪里都有,只要没有互相勾结,狼狈为奸,清理门户起来还算简单。”
朱嘉禾也留了个心眼:“若真查出了什么,也不必跟我说,年底述职的时候总归能知道。”
校长也听出了言外之音,苦笑道:“我在这个位子上,难道还敢干什么欺上瞒下的事么?”
朱嘉禾站起来,茶只喝了两口,她宽慰道:“站得越高,身上的担子越重,越谨慎越好,在学校这种地方,老师就是权威,更要仔细盯着——学生盲从权威是常见的,便更要多监管。”
这些道理即便朱嘉禾不说,校长自然也明白。
眼看着校长要送她出去,朱嘉禾连忙说:“今日我厚着脸皮过来叨扰,你肯亲自跑一趟,已经是我脸上有光,千万别送了。”
校长也确实有事要去做:“那你一路多仔细着,你放心,但凡查出来属实,我绝不会包庇任何人。”
临到要走的时候,朱嘉禾才突然说:“我听说,那李老师在外面,一直说的都是与你有姻亲关系?”
校长一愣,随后皮笑肉不笑地说:“不知是多远的老亲,除了还是一个姓以外,我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这也能叫姻亲?原来他在外头一直打得是这个招牌,却也不是谎话。”
真假参半才最可怕。
“我走了。”朱嘉禾戴上帽子,她轻声说:“你也晓得,阮姐最看重的就是教育。”
“未来的栋梁都在阮姐的心尖上。”
校长:“行了,你的意思我明白,必给你一个交代,安心吧。”
朱嘉禾这才走了——这本不是她的分内事,不过是看不惯学校里头都有这样肆无忌惮的人,老师欺负学生,成人欺负孩童,本质都是一样的,以强欺弱,以大欺小,不严加打击还会带坏学校的风气。
阮姐选拔人才的地方,怎么容得下这样乌烟瘴气的人?
等出了学校,陪她一起来的学生才连忙迎上来:“老师,可说好了?”
朱嘉禾:“说好了,别担心,总得查实了证据才能料理。”
学生松了口气:“……这不是去流求的船要开了,恐怕之后许多日子我都回不来,才……”
朱嘉禾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是说漏嘴,故意的吧?我是你老师,别使这个心眼,不是好习惯。”
“这次去流求,你也能磨炼磨炼,船在航行中会出哪些毛病,你心里也能有数,安心,那条航线没什么危险。”
学生:“我也不是怕危险,头一会儿远航呢,没坐过那么久的船。”
“那这回能坐了,出去了万事小心,多动脑,别掺和别的事,只认真做好自己的活就行,记住了吗?”
学生:“记住了,一定不给你丢脸。”
朱嘉禾拍拍学生的肩膀:“你好好的去,好好的回来,就算不给我丢脸了,别的都是添头,没那么重要。”
“回去吧,好好收拾东西。”
第649章 新的征程(十二)
碗筷声清脆,老旧的木桌上摆放着两盘菜,三个碗里各放了两个馍馍。
徐照莲低着头吃馍馍,一口菜都没有吃。
“吃点吧。”妇人给她夹了一筷子拍黄瓜,“总归不差这点钱。”
徐照莲轻声说:“都是我的错……”
中年男人一拍桌子,他骂道:“该死的杂种!总有他倒霉的时候!且等着老天降报应!”
“等你拿了结业证,看咱们还忍他不忍!”
“行了。”妇人瞪他一眼,“闺女还在呢。”
徐父看了眼低头不语的徐照莲,叹气道:“咱们小门小户的,该忍就忍,以前不也这么过来的吗?”
徐照莲抿着唇:“……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去垫钱,都是我自己……是我自己太蠢,开了口子,他便肆无忌惮……若一开始就回绝了……”
“这也不是你的错。”妇人拍了拍女儿的手,“是他不是好人。”
徐照莲没说话,等吃过了饭,她便坐在椅子上,哪怕外面已经响起了小贩揽客的吆喝声,她仍旧不想动。
“娘……”徐照莲突然说,“那结业证就不要了吧,我不想去了。”
徐父:“不行!只要小半年你就能拿结业证了!这半年咱们苦一苦就熬过来了,再苦,能有以前饭都吃不饱的苦吗?大不了找亲戚借些钱!”
“亲戚家家都有孩子。”徐照莲,“像表妹,她也要毕业了。”
“说不行就不行!”徐父激动道,“你读书这么多年,家里花了多少钱?你从跟了这个狗屁老师,家里又花了多少钱?你说不要结业证了,这些钱岂不是都打了水漂?徐照莲,你以为家里有多少钱?!”
“我去干活!”徐照莲,“我已经学会了,我能自己画图了,没有结业证我就少收些钱,总有人要我!”
徐母连忙出来打圆场:“老徐,别这么吼孩子,莲儿,你爹说的也不算错,就差这临门一脚了,过了这个坎就好。”
到底还是说服不了父母,徐照莲走出家门的时候,只觉得这个早晨冷得叫她喘不上气。
走到巷子口的时候,她的脚步再也迈不动了。
她不是个有好人缘的人,自从去学校读书,她就埋头苦读,不跟同学们交际。
或许是因为从小父母就耳提面令,告诉她家里穷,家里日子不好过,而她是唯一的女儿,将来父母都得靠她过活,所以徐照莲不敢把精力和时间放在读书以外的事上。
况且她确实因为读书而快乐。
在读书上的努力是能看到收获的,每一次考试,每一次分数下来,她都能直观的看到自己的进步,看到自己努力的成果,也能借由成绩,看到父母脸上的骄傲。
从小,爹就一直念着自己没儿子,自己没后了。
可随着她成绩越来越好,爹便慢慢不念了,甚至会在外人面前说自己的女儿比别人的儿子还强。
所以到了现在,除了父母以外,她找不到另一个可以商量的人。
老师带的学生们,那些师弟师妹们,也都不亲近她,甚至可以说厌恶她。
徐照莲深吸一口气,每次踏进这个院子,她都全身发凉。
“徐师姐!”
没等徐照莲走进院子,就有人跑了出来。
那人急得满头是汗:“你快过来!役吏来抓老师了!你快——快帮忙解释!”
徐照莲晕晕乎乎地被人抓着手腕拉进去。
就在院子里,老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两个役吏反捆了双臂,学生们惊作一团,急切地像个热锅上的蚂蚁的,就在徐照莲踏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徐照莲咬住了下唇,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
老师看着徐照莲,像是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连忙高喊:“这就是那个学生!就是她!”
役吏们显然没什么耐心:“有什么要说的,到了署里再说!我们只是来抓你的,不是给你判案的!”
“连原告都没有!”老师紧紧抓住役吏的袖子,他那张看着格外慈悲的脸扭曲成一团,“连原告都没有呀!是她告的我?她告的我?!”
老师指着徐照莲,徐照莲的眼眶霎时间就红了。
“怎么废话这么多。”役吏架着他往外走。
寻常人,两个人架怎么都架出去了,可惜老师实在过重,两个人竟然没能把他架走。
师弟师妹们也看着徐照莲:“师姐!你说说话啊!”
“是啊,老师从来都是最疼你的!”
徐照莲听见自己张口问:“敢问二位,老师是犯了什么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