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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废土满级后,穿越荒年当女帝_竹野【完结】(556)

  张二狗似乎不再气愤,他的肩膀垮下来了。

  许多年的好日子,他已经过了许多年的好日子了,可他的灵魂似乎还留在那个充斥着血与火的地方,他睁开眼睛回头望,望到的仍旧是遍地的尸体,腐臭的污水……

  “我那时候想,临安的大官人们会想办法吧?”张二狗冷笑了一声:“大官人们学富五居,他们什么都会,他们在朝堂上,在大殿里,在那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他们一定会派来一个英雄人物来边关,这个人一定有韩非项羽之勇,会带着悍不畏死的儿郎拿起长刀剑戟,把辽人打出去!”

  冯退之说不出来了。

  他站在原地,听着这个叫二狗的,本不该出现在他眼前的人字字泣血的声音。

  张二狗:“你以为,边关的兵丁,都如你们养的那些兵一般,贪生怕死吗?”

  “我爹是和同宗的兄弟一起从的军,他不是被抓的壮丁,他和我的叔伯们想把辽人打出去,把他们打痛,打怕!这样我们就能好好种地,好好过活了。”

  “他们一个都没回来,我们也没能好好种地。”

  “辽人还是劫掠了我们村子。”张二狗又抬头望月,“那天,月亮也是这么圆,我娘把我藏在灶台下面,她没地方躲了,辽人有火把,她不敢出去,只能把大门关上。”

  “其实我娘也有一把力气,她打我的时候,总能叫我以为我马上就要死了。”

  他咧开嘴笑,似乎是在怀念亲娘的巴掌。

  “那辽兵进来的时候,一定没想到我娘有那么大的力气,能把那么钝的一把刀捅进他的心窝!”张二狗又落泪了,他没去擦,似乎也没感觉到自己在流泪。

  幼小的,甚至还没懂事的稚童躲在灶台下,看着他那总是骂骂咧咧说不该送爹去从军的娘,在把钝刀捅进那辽兵的胸口后,被辽兵身后的人捅成了筛子。

  至死,她都没有往灶台看一眼。

  那是个微不足道的妇人,就和他爹一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兵丁,他们改变不了战场,他们不是什么将军名将,他们在反抗,他们被屠戮,他们至死都在期盼着——

  王师!王师!王师何日北伐啊!!

  张二狗问他:“王师为何不北伐?”

  冯退之答不出来,他只觉得夜风很冷,叫他遍体生寒,他想说这不是朝廷的错,辽人是凶残了一些,爱劫掠了一些,但他们没有攻打宋国,只是在边关掳掠。

  边关的生民……边关的生民……

  张二狗:“我心里知道,因为我们是贱人,就像地里的野草,割了一茬还有一茬,朝廷里的老爷们怎么会管我们的死活?只要辽人不南下,不耽搁他们吃香喝辣就成啦。”

  “所以我们等到了阮姐。”张二狗乐呵呵地说,“那时候阮姐同我一般高呢,不像现在,那时候当兵不看个头,拿得起刀就行,我就跟着阮姐去打土匪,打溃兵,打辽人。”

  “这两根手指就是那时候断的,还断了肋骨,我都以为要熬不过去了。”

  张二狗问他:“我父死的时候,朝廷诸公在何处?我母亡的时候,朝廷诸公在何处?我如丧家犬般求生的时候,朝廷诸公在何处?”

  “冯公子,你祖你父那时在何处?”

  冯退之后退了一步,他跑了。

  张二狗还在草堆上,鄙夷的看着这个丧家犬一样的人,他啐了一口,无声道——懦夫。

  冯退之逃进了树林,他靠在树干上不断喘气,脑子里却满是张二狗的质问。

  在何处?他的父祖——他的父祖在临安,在临安灯火通明的街上,在家中的软垫高床上,他们看不见边关的残垣断壁,血肉横飞,他们看见的……是巍峨的皇城。

  那里有他们的前途,有他们子孙的前途。

  “吾儿,你要更进一步!”

  冯退之蹲到了地上。

  他惊觉自己在流泪。

  他、他还有什么脸去见人呢?

  第706章 建国大事(八)

  从那夜里,冯退之再不敢回帐篷里睡,他睡在画图的帐篷里,就坐在椅子上,趴在桌子上睡,有时候口水流到图纸上,他还要拿出去晾晒干。

  他害怕见到张二狗。

  张二狗还是那样,冷硬的像一块石头,同事们既不喜欢他,也不敢得罪他。

  这还是冯退之的“兄弟”,曾经的仆从打听来的。

  张二狗是真正的从龙之臣,别看他现在是个建筑师,但他享受的一直是高级将领的待遇,他哪怕什么都不做,靠着退伍时的那笔钱,足够他快活到死,什么都不必愁。

  他付出了什么?

  他付出了自己的两根手指、不、不止,还有和他一起从军的堂兄弟。

  他们当年一起投在阮姐帐下,癞皮狗一样的人,仅比长刀高一点,他们不是什么生来就会打仗的兵,他们在那之前只是躲藏在山里,靠一点土地,一点种子活下来的“幽灵”。

  张二狗给他的五个堂兄弟都挖了坟。

  亲手把他们埋了进去。

  而六个兄弟,只有他活了下来,从一只癞皮狗变成了百战老兵。

  人人都是血肉之躯,阮姐会受伤,于是她的士兵也会死。

  在枪还没有出现的时候,他们也要举着藤甲,穿着破布烂衣,护卫在他们的头领左右,以身为盾。

  如今的人能看到阮姐建立的新国家,光辉璀璨,而还有许多人已经葬在了烂泥地中。

  张二狗是很擅用斧的,他有一把长柄斧,当他作为先锋时,他能用那柄斧头砍开敌人的盔甲,破开敌人的胸膛,他很矮小,但他从未退却过。

  他的身上布满伤疤,那都是他跟随阮姐收复失地,开疆拓土的铁证!

  张二狗是个英雄,冯退之想。

  他那些死了的兄弟,也是英雄。

  原本这些人,应当是大宋的英雄。

  大宋辜负了他们。

  冯退之想。

  男人死了,女人们呢?

  阮姐尚未占据一县时,她手下的士兵有男有女,因为那时的她无人可用,那些妇人,那些尚未成人的姑娘们,她们儿时在父母身边,听到的一定不是盼着她们有朝一日拿起长刀上阵杀敌。

  她们如果被父母疼爱,父母会告诉她们什么都不必担心,爹娘会为你们打最好的嫁妆,给你最多的体己,哪怕出了嫁,什么时候想回家都可以回家,姑爷对你不好你就回家告状。

  她们当然也会被敦促,家里有钱的,就叫她们识些字,去拜某个有好名声的太太做义母,家里没钱的,就想方设法叫她们去学织布制衣,到处钻研,求一个师傅教她们刺绣。

  她们或许过不上什么太好的日子,但总归是衣食无忧的,会如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妇人,让丈夫不要大手大脚的花钱,喝令孩子们听话,在家中跟公婆斗个天昏地暗。

  可她们没有那样的未来,她们踏上了逃荒的路,看着或疼爱或刻薄的爷奶饿死,看着爹娘为了一口粮被打死,看着兄弟姐妹们被如猪狗一样屠戮,于是她们眼前只剩了一条活路,但前提是——把自己的命给出去。

  于是她们脱下了罩裙,剪掉了头发,也拖上了她们举不起的长刀。

  可这些曾经好人家的女儿,连架都未曾打过,头发都不曾撕扯过。

  男人们被俘虏了,一刀毙命,女人被俘虏了,那是什么下场呢?

  她们一定很害怕吧?

  从古至今都是男人打仗,女人们要忍着对丈夫儿子的挂念,在家中照顾公婆孩子,要在地里种出能够送到前线,让亲人有一口饭吃,让他们有力气活着回来。

  可那个时候,她们已经没有亲人了,于是只能自己拖起长刀,放下长刀后,又要去种让自己有力气的粮食。

  冯退之想不出来她们会想什么。

  或许那时候她们什么都没想,毕竟她们又活过了一日。

  这些人,无论男女,一定深恨大宋,深恨朝堂上的大臣们。

  他们都是良民,不是军户!

  男人们应当在地里挥洒汗水,女人们织布缝衣,他们种出来的粮食和织出来的布匹会成为朝廷的税收,他们渺小而庸碌,但他们撑起了一个国家的基石。

  他们自己忍饥挨饿终于出来的粮食成了军粮,她们几乎织瞎了眼睛的布匹成了军中寒衣,朝廷的官兵会保护他们吧?毕竟、毕竟他们是良民啊!他们一生都在为大宋贡献血泪!

  他们是不会打仗的,他们面对敌人的铁刃,面对那些军纪严明的军队时,他们只能哭叫着喊:“娘——娘——”

  他们没有杀过人,他们在死亡面前会害怕,他们会想起来家里的地,家里的人,他们的父母和娃娃,于是敌人就会把长刀捅进他们的后背,再踩在他们的身上,把刀刃拔出来。

  而这些敌人,有辽兵、有党项兵、有……宋兵。

  要打过多少次仗,人才能变成老兵呢?才能面对同袍的死亡依旧心如坚石,不怕死,不会退,踩在同袍的身上向前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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