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予焕心里转了一圈,随后又有些好奇地问道:“娘喜欢看什么戏?”
她虽然是胡善祥的亲生女儿,可要论相处时间,她确实不比朱瞻基和孙梦秋,不过朱瞻基大概率也不怎么关注胡善祥的喜好,倒不如问问孙梦秋,毕竟往往是女人更懂女人。
孙梦秋沉吟片刻,罕见地露出苦恼的表情,压低声音道:“殿下常是为太子妃点戏,我倒真不清楚她喜欢看什么……焕焕知道吗?”
朱予焕看着拿了衣服细细端详的胡善祥,摇了摇头,忍不住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她算是明白自家亲娘的脾气了,她是真把太孙妃当做自己的工作,和她在现代按时按点完成工作“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绝不在工作中多余半分情绪的行为处事差不多,无非是公事公办罢了。
孙梦秋倒是不想深究,道:“那焕焕喜欢什么戏?你也看看这册子上有没有你喜欢的。”
朱予焕看了看上面的戏文,嘟囔道:“怎么这上面没有《救风尘》①?也没有《望江亭》②……”
别的不说,比起那些你等我、我等你的戏文,她还是更想看自救的故事。
孙梦秋咦了一声,小声问道:“焕焕是说《赵盼儿风月救风尘》?”
朱予焕自觉失言,但又一时间转不了口,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毕竟这戏是在皇宫上演,怎么可能演主角是妓女的故事呢?
孙梦秋已经笑着说道:“应该是我刚才听错了,我小时候也常去听别人唱戏,听了不少有意思的故事,只是那些戏文取得名字都相差无几,害得我总是错听戏名。”
朱予焕和她对视,见她眨了眨眼,不由在心底感慨难怪朱瞻基这样宠爱孙梦秋,纵使是在寂静如水的深宫之中,孙梦秋也一如既往地灵动,如同走出画卷的仙女一样,实在是难得。
倘若朱予焕不是投到老朱家,若是入了这深深宫墙,只怕比胡善祥更加抑郁。
朱予焕笑了笑道:“还是看《赵贞女》③吧,这个有意思。”
孙梦秋似乎也有所耳闻,笑道:“这个也有趣,太子妃也喜欢,我帮你圈上。”
胡善祥检查了衣服的规制,见两人在那里窃窃私语,道:“你们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呢?”
朱予焕双手背在身后,乖巧道:“什么都没说。”
胡善祥用狐疑的眼神扫了她一番,孙梦秋已经起身道:“殿下,我这就试试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尺寸的地方。”
胡善祥嗯了一声,随后对朱予焕叮嘱道:“你啊,刚刚习武回来,赶紧去把衣服换好,重新梳洗打扮一下,免得叫你爹回来看见你这副野猴子的样子。”
朱予焕急忙应了一声,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这才一溜烟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让宫人帮自己重新梳洗更衣。
要是让胡善祥知道她听过《救风尘》这样的戏,肯定又要惹出乱子,多亏了孙梦秋帮忙打掩护,她这才不至于被当场捉住。
第13章 贺寿礼
宫人捧着铜镜到朱予焕面前,朱予焕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鬓发,左右照了照是否妥帖,又向后退了几步,转了一圈,看着自己头顶小小的发髻,不由笑出了声。
在大明呆的时间久了,她越看自己越像个“明朝人”了,所以才笑出了声。
梳头的宫女见状有些紧张,赶忙问道:“小主人可是觉得发髻有哪里不合适的?奴婢这就改动……”
朱予焕摆摆手,笑着说道:“之前曾爷爷送我的那些首饰,我还觉得怪没趣的,可是戴上之后才发现竟然这么好看呢。”
宫女在心底松了一口气,答道:“之前按照太祖爷的规矩,小主人都未曾蓄发,如今总算能将头发扎起来做小髻,再加上假发与首饰,梳出来的发髻十分好看,和桃红色的上袄相配,更衬得小主人玉雪可爱,皇爷若是瞧见了一定喜欢得不得了。”
朱予焕被奉承了几句,自然也是心情大好,她理了理垂在身后的短发,又把匕首挂在腰间,这才悠悠地往前厅去。
朱瞻基今日生辰,不仅他自己热闹,他的一群弟弟们自然也要为朱瞻基贺寿,因此朱予焕一进屋就看到自己的一群叔叔们聚成一堆,拉着朱瞻基说话。
也多亏了朱瞻基和兄弟们关系好,要是换成清朝,大概又是九子夺嫡的大场面,相比之下,明朝的夺位就显得古井无波了,就说汉王朱高煦,造反和闹着玩一样,造到最后,手下的人不是想抓了他立功、就是劝他一条道走到黑,反倒是他自己,一溜烟地跑到朱瞻基面前求饶投降,最后更是弄出了一个大乌龙,惹得后人耻笑。
朱予焕还没溜走,已经被小叔叔朱瞻埏抓了个正着,道:“大侄女来啦!今日打扮得可真漂亮!”
他一说话,朱瞻基周围的兄弟们立刻都看了过来,纷纷笑着夸起朱予焕长大了,越发乖巧可爱。
披风都没来得及换下的朱予焕也不怯场,只是把蟋蟀笼子藏好,笑嘻嘻地应了下来,还和几个叔叔有来有回的互相夸赞。朱予焕硬是应付了一盏茶的时间,这才得以把话题转到别的事情上,不必再应付类似“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之类的客套话。
多亏了这里人多,也不必担心有人听到蟋蟀的叫声。
先前发现朱予焕的朱瞻埏见朱予焕松了一口气,笑着凑过来道:“大侄女,听说你最近跟着塞哈智学习骑射,难怪我总见不到你。”
朱予焕也不客气,笑着说道:“那小叔叔跟我一起去和指挥使习武吧,这样咱们叔侄两个就能抬头不见低头见啦。”
两人虽然是叔侄,可朱瞻埏也就比朱予焕大四岁,加上朱予焕本就心智成熟,叔侄相处和同龄人也没什么差别,两人你来我往,乍一看倒像是兄妹两个。
谁叫朱瞻基照顾朱瞻埏也和照顾儿子一样,虽然哥俩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也没什么差别,朱瞻埏常来拜见嫂嫂胡善祥,一来二去便和朱予焕混熟了,说起话来反而不像和其他人那样有所顾忌。
朱瞻埏撇撇嘴,道:“算了,那是皇爷爷给你这个宝贝曾孙的恩宠,不是我们比得上的。再说了,我也不善此道,这太平盛世,有皇爷爷荡平鞑靼,哪还有我们的用武之地?我还是好好读书,将来若是能跟着内阁的尚书学士们修修书,也算是有些事情做了。”
说实话,朱予焕还真不大了解朱瞻埏的未来,不过有一点她十分确信,那就是这一身武艺未来还真有用武之地。
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朱瞻埏是否还在,要是已经就藩外地,倒也不用担心鞑靼在京师外面溜达转圈了。
朱瞻埏没听着朱予焕的回音,扭头一看,朱予焕正眼巴巴地看着他,不由鸡皮疙瘩直冒,开口问道:“你怎么用那种眼神看我?”
他是听母亲郭次妃说起长兄朱瞻基幼时便格外聪慧,原本是不以为意,但见到兄长同样早慧的女儿,朱瞻埏才真的相信这世上确实有天生就“鬼精”的人,故此才被朱予焕看得浑身不自在。
朱予焕努力踮起脚,够着朱瞻埏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没事,不学也好,说明将来用不上呢。”
“呸呸呸,太平日子还没过几日呢,怎么就念叨起这个了?”朱瞻埏捂住她的嘴,叮嘱道:“我若是用不上武艺,你就更用不上了!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让人听到之后好好编排一番,可就要重演汉王在时的旧事①了。”
朱予焕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松开自己的嘴,这才笑着说道:“我就是说说而已,小叔叔怎么自己先当真了啊?”
朱瞻埏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道:“话可不能乱说……就是好话,说上一千遍也会惹出事端。”他说完对着朱予焕低低道:“宫中都说孙次妃这一胎是男孩,所以太子妃与太孙妃才精心照顾,宫妃和宫人们也都捧着她,不过是怀孕,却弄得声势浩大。可若是孙次妃没能生出大哥的长子,宫里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子……”
朱予焕赶紧撇清关系,道:“不管次妃生出的是弟弟还是妹妹,都是我爹的子嗣、我的弟弟妹妹,奶奶和娘都一样看重。”她见朱瞻埏不说话,这才转移话题:“小叔叔给我爹爹准备寿礼了吗?是什么啊?”
不再提起那些宫闱秘事,朱瞻埏放松不少,他一挺胸膛,骄傲开口道:“是我娘托人寻来的上好的歙砚,上面还雕琢瑞兽麒麟,最适合大哥。”
朱予焕不由感慨郭次妃出手当真阔绰,和她奶奶的勤俭节约倒是完全不同,也难怪太子妃这么看不惯郭次妃。
不过除此之外,这两人之间似乎早就有了不谐之音,只是如今外患在前,若是太子不能顺利继位,她们两个斗来斗去也是全白折腾,还是一致对外更重要,故而也一直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偶尔有些嫌隙,也都是太子妃退一步,郭次妃顺着台阶下来。
朱瞻埏用胳膊碰了碰朱予焕,问道:“大侄女,你准备了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