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德公主去哪儿了?
“刚才在这附近看你们半天了,你们是第一次劫道啊?怎么连地形都不看就出来混呢?”
众人看向不远处,只见星星点点的火光从附近围了上来。朱予焕穿着氅衣坐在马上,旁边同样骑马跟着的则是石林,几个锦衣卫上前,三下五除二便将对方的下巴和四肢卸了,用绳子一一捆好,乍一看不像是人,倒像是待宰的猪仔。
朱予焕微微一笑,温声道:“让各位久等了。爹爹怕务农寺官员遇上危险,特意派遣锦衣卫暗中随行,按理说我无权调动锦衣卫,只可惜我一向骄纵,便强行把锦衣卫借来用用,也不知道之后京中御史会如何参奏呢。”
众人都不敢出声,只各自听着风声。
朱予焕撩了撩因为山风微乱的发丝,笑眯眯地说道:“既然是山匪,那正好,把你们带回顺天,也算是立功了。”
石林沉默地摆摆手,这些人便被拖走,其中一个锦衣卫上前探了探到底在上的张五三的鼻息,冲着石林摇了摇头。
石林看了看朱予焕挂在马鞍上的复合弓,小声道:“公主,您下手太狠了,为首的人死了,审其他人未必有结果……”
朱予焕冷冰冰地开口道:“这附近哪有什么山匪?总不能是白莲教死灰复燃了吧?”她似笑非笑地说道:“我怕来不及审他们就先死了。”
自从唐赛儿白莲教起义后,朱棣对于剿匪最为上心,要是连丰润这样接近顺天的地方都有白莲教的人,岂不是打朱棣他老人家的脸?
石林刚想说北镇抚司的大牢怎么可能轻易死人,以锦衣卫的手段,多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犯人,只是话未出口,石林又忽然明白了朱予焕的言外之意,乖乖地闭上了嘴。
倒还真有人能让锦衣卫大牢里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死了,只是这话不能乱说。
朱予焕瞥了一眼地上的血,道:“什么时候死就看他们的命了。”
早在那个内官到了朱予焕面前的时候,朱予焕便怀疑对方可能有诈,别的不说,朱予焕对自己亲娘的个性最为了解,即便真的病重,也绝对不会让人来找朱予焕,为她平添烦忧。刚才所谓的山匪不过是怀恩胡说八道诈这几人的,对方大抵是不知道,不然也不会就这么默认所谓的山匪身份。更不用说朱予焕看得一清二楚,对方分明是先确定了马车内的人,才有了这么一出,且口音也并非顺天府本地人,虽然有刻意模仿,可朱予焕还是能听得出来。
朱予焕一个深宫公主,就是想要得罪别人,也没什么合适的对象,朱予焕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石林见朱予焕久久没有说话,只好缓和气氛道:“今夜想必也赶不回京城了……”
朱予焕调转马头,道:“明早宫门一开,我就要进宫。”
石林跟上她,开口道:“公主放心,臣也会将此事如实禀报的。”
朱予焕沉思片刻,道:“既然这几人承认自己是山匪,你照实说就是。”
石林没想到朱予焕竟然如此打算,开口道:“这事可大可小,顺天府内有山匪,可是威胁陛下安危的事情……”
朱予焕勾起唇角,道:“那要看陛下如何看待了,我自然有我的破局之法。”
第54章 仁寿宫
宫门刚开不久,朱予焕便入了宫,倒把宫城的守卫吓了一跳。
顺德公主是跟着务农寺的官员一同外出的,如今自己先行回来不说,竟然只有三四个护卫和内官跟着,衣摆上还有露水的印记,可见是匆匆赶回来的。
朱予焕进了宫城,先让怀恩去坤宁宫探望胡善祥,自己则是直奔张太后所在的仁寿宫。
张太后如今越发注重身体,一向早睡早起,因此仁寿宫的宫门一向开得极早,宫人们更是早早地扫洒仁寿宫内外。
宫人们远远地见顺德公主奔来,只见她发髻微散、双眼泛红,有些跌跌撞撞地走近,开口便问道:“奶奶呢?”
这宫中上上下下,谁见过顺德公主这般惊慌失措,一时间都看呆了,还是有个宫人反应快些,赶忙道:“太后娘娘已经起身了。”
朱予焕便急匆匆地过了宫门,宫人们面面相觑,纷纷小心翼翼地往内探头,只是宫墙高深,不知道内里情境。
倒是殿内伺候的宫人们见到朱予焕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进来,通报也赶不上她的速度,便见往日里最为活泼俏皮的顺德公主竟然当着张太后的面嚎啕大哭,边哭边道:“奶奶,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杀我——”
张太后原本还讶异于孙女独自一人回来,见她看着又惊又怕,急忙伸手将她楼入怀中,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脊背。
张太后身边的女官见状挥退众人,自己也悄悄地退了下去。
张太后搂着朱予焕,哄了又哄,见她哽咽着不说话,这才开口问道:“怎么回事?谁要杀你?”
她原本只当朱予焕是被什么吓着了才会如此言语,可真听朱予焕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张太后已经色变,怒道:“好大的胆子!连公主的命也想要,今日敢装作山匪劫道,明日岂不是要学那些逆贼造反!”
妃嫔也好、大臣也罢,爱怎么斗怎么斗,张太后都可以不在意,但唯独有一点不能容忍,那便是残害她的子孙,竟然还是假传宫里的消息残害皇嗣,真当她这个太后是吃素的吗?
朱予焕抹了眼泪,可眼睛仍旧是红彤彤的,趴在张太后膝前,道:“当时焕焕未曾多想,可事后焕焕怕得厉害,再也不敢停歇,天一亮便入城了……”
张太后早就看出她风尘仆仆,想到她如此慌乱却也未曾大闹,可见也是怕这事传出去影响皇家声誉,又心里委屈,这才跑到自己宫中。
张太后宽慰道:“没事,到了奶奶宫里,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敢乱来!”
张太后一向笃信佛教,却能如此放言,可见是动了真格。
张太后又柔声道:“你在奶奶这里好好歇息,奶奶让人去请你爹爹来,让他调遣锦衣卫办案,为你做主。”
朱予焕一晚上没睡,一直在夜风中赶路,早就困顿不已,闻言心里一松,便彻底昏睡过去。
张太后见她突然昏迷,吓了一跳,伸手一探她烧得滚烫的额头,又摸了摸她冰冷的手,顿觉不妙,急忙扬起声音道:“来人!快传太医来仁寿宫!”
朱瞻基今日上朝,还要与群臣议事,张太后虽然不悦,但也不会打扰国事,只让宫人待到皇帝空闲的时候请来仁寿宫。
而顺德公主一路哭到仁寿宫的消息也渐渐在宫中流传开来,六宫妃嫔虽然不知道事情真相,但听说之后仁寿宫又召见了太医,便知道顺德公主必然是病了,众人不敢打扰公主养病,因此只是纷纷派遣宫人到仁寿宫慰问。
待到朱瞻基下朝,这才听说了朱予焕的事情,先是传锦衣卫了解事情原委,下令调查,随后才急急忙忙地赶到了仁寿宫,只见朱予焕白着一张脸昏睡,不由心下一惊,心中生出了几分疼惜。
“皇帝,你说该怎么办?”
朱瞻基看向从外面进来的母亲,还能嗅到她身上的檀香,便知道母亲是去了佛堂。
“娘放心,自然是要彻查到底,赛哈智已经领命而去。”
自从朱瞻基登基以来,张太后便退居仁寿宫,还从未对朱瞻基的举措有过二话,此时却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情,道:“你是要彻查,今日害的是我的孙女,明日就要害我的儿子了,不彻查,你的命哪天也不知不觉地没有了!”
朱瞻基听出张太后的弦外之音,道:“她自幼长在娘的身边,娘应当知道的,她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张太后闻言怒极,强压下火气,道:“她不做,有人替她去做!除了她,还有谁恨我的焕焕至此?皇帝要宠爱哪个妃嫔,我这个为娘的管不住,但只有一点,那便是皇长子出生就送到我这里养!我绝不许家里再出现今日这样自相残杀的事情!”
朱瞻基私心自然是更想皇子养在孙梦秋身边,但张太后这样动怒,朱瞻基自然是不好当面顶撞母亲,只好道:“儿子听娘的。但自相残杀这一说还请娘细细斟酌,梦秋绝不是这样的人。”
张太后冷笑一声,道:“儿子是娘身上的一块肉,你什么心思真当我不知道吗?今日我就把话放在这里,别管别人生下几个儿子,我都不同意你废后再立新后,不是皇后都能动杀心,要是皇后,这宫里不是她亲生的孩子是不是都得去死?”
这话说得极重,朱瞻基被母亲戳破心里的想法,只得讪讪道:“中宫无子,为了国本理应早立太子……”
“我可没有不让你立太子,但太子不能给他的生母教养、胡氏不能成为废后,这是我的底线。”张太后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做什么,娘从不管束,但这件事你必须听娘的……废后的口子一开,以后你的儿孙的后宫永不得安宁,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家唱罢我家登场,遗祸百年由此开始。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