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乱的脚步声传来,朱瞻基大步走向胡善祥,扬声问道:“梦秋如何了?产婆进去了吗?”
胡善祥应声道:“已经命产婆进去接生了,她们几个经验丰富,定能好好照顾太孙嫔顺利产下子嗣。”说罢,她冲着身边的宫人道:“为太孙搬椅子来。”
朱瞻基却是摆摆手,道:“等到一会梦秋诞下子嗣,我便能进去看她,免得她害怕。”
朱予焕眨巴眨巴眼睛,幽幽开口道:“生产要许久呢,次妃又是第一次生产,要比娘生育桐桐耗费时间更久,爹爹怕是要等到入夜了才能看到弟弟妹妹,不如先坐下休息吧。”
她出生的时候并不知道外界情况,不过友桐是如何出生的,朱予焕自然一清二楚,见朱瞻基连生产要多少时辰都不清楚,便知道他大概率都没有陪在胡善祥的身边,对于他来说,大概就是某日回家多了个女儿吧。纵使朱予焕之前一直告诉自己没必要在意这些小事,却也不得不思考,今日若是换成胡善祥,朱瞻基是否还会是眼前这样?
朱瞻基听到女儿的话,脸上有些尴尬,只好笑道:“爹爹反倒没有焕焕知道的多啊。”
胡善祥轻声道:“焕焕,还不回去读书?别在这里添乱了。”
朱予焕摸了摸腰间挂着的匕首,只是冲着母亲乖巧行礼,道:“焕焕知道了,这就回去读书写字。”
胡善祥看着她有些孤单的背影,不由轻轻蹙眉,转头看向一门心思守着孙梦秋的朱瞻基,又望了望宫人来回出入的产房,最终还是定定地站在了原地。
她若是只顾着自己的女儿,回头不知道又该惹出什么样的风言风语呢……也只好先委屈焕焕那孩子了。
第18章 吴妙素
“小主人回来就一言不发的,只在那里埋头写字。平日里最多写十张就嚷着要休息,今日都快要写够二十张了……”
“可师父娘明明给小主人放假了啊,小主人怎么还写……这天都暗了,再写下去坏眼睛啊。”
“小主人是担心太孙嫔诞下男婴,到时候不管是皇爷、太子爷还是太孙,恐怕都不能像过去那样疼爱小主子了。”
朱予焕握着手中的笔,一笔一划耐心写着,只当没有听到宫人们低低的讨论声。
人心都是肉长的,穿越到明朝这么久,无论是朱瞻基还是胡善祥,亦或是朱棣和太子夫妇,每个人都对她关爱有加,朱予焕自认不算什么冷血无情的人,心中当然也将他们当做亲人,可今日的朱瞻基才让朱予焕真正见识到他除了父亲之外的另一面。
抛却对女儿的慈爱,朱瞻基不喜欢女官,也瞧不上女子,更是对胡善围厌恶至极,警惕她这个女官之首,这不仅是出自对权力的维护和对可能存在的敌人的警惕,更是出自太孙、未来太子和未来皇帝的警觉,无可厚非。
但是牵扯到了胡善祥和她的长姐胡善围,朱予焕便不能再视而不见。
曾经朱瞻基的父亲形象便如同潮湿老屋即将剥落的墙皮一般支离破碎、摇摇欲坠,露出了属于皇家的冰冷底色。
朱瞻基未来还会有很多妃子和孩子,但胡善祥只有她和友桐两个孩子……
迅速做出决断后,朱予焕长出一口气,这才放下了手中的笔,伸了个懒腰。
“小主子用膳吧。”
朱予焕望向有些陌生的身影,来人正是吴妙素,她手中还端着托盘,放着几道小菜。
朱予焕这才发觉外面天色已晚,起身道:“妙素怎么做起其他人的活儿了?不是来照顾牡丹吗?”
吴妙素将托盘里的菜色放在桌上,这才走到朱予焕桌边,笑着解释道:“如今前面的人都等着次妃生产呢,只是太孙妃放不下小主子,所以托奴婢去小厨房叫人准备了几道菜送来。恰巧奴婢已经按照吩咐安置好了牡丹,便来为小主子送晚膳。”
她的目光无意间扫到桌面上放着的宣纸,不由露出诧异的神情。
她读书识字晚,入宫又有些仓促,读书识字大都是个一知半解,为了家人才耐下心来,但朱予焕小小年纪,每一个字却都写得整整齐齐,没有丝毫凌乱之感。
朱予焕却好像没有看到吴妙素一瞬的惊诧,只是坐在桌边,开口问道:“次妃还没有诞下弟弟吗?”
吴妙素回过神,答道:“未曾,因此太孙妃一直守在产房外。”
有侍候用膳的宫人在一旁布菜,朱予焕尝了一口,菜还是温热的,她接着问道:“那爹爹呢?”
吴妙素微微一愣,蓦地想到桌上放着的“忍”字,随后道:“太孙在外面守了一会,是太子妃提醒太孙还要和太子爷一同处理政务,太孙才想起什么要紧的事情,匆匆走了。不过临走前太孙还叮嘱太孙妃,若是次妃诞下子嗣,一定要差人先去告诉他。”
什么叫做区别待遇?这就叫做区别待遇,当初胡善祥生朱友桐的时候可不是这个场面。
朱予焕哦了一声,她看了看桌上的菜色,随后看向吴妙素,笑着说道:“我想娘应当也忙里抽闲为你们安顿好了住处,你刚来东宫就遇上了次妃生产,今日就好好歇歇吧,不用和其他宫人一样到处轮值,等到次妃生产后,娘自然会为你们安排差事。”
吴妙素急忙行礼,应声道:“奴婢谢小主人体恤。”
见她退了出去,朱予焕身边的宫人才似是感慨一般道:“当真是胡尚宫调教出来的人,循规蹈矩、温文尔雅,将来若是真做了尚宫,想必也能和胡尚宫一样颇受重用。”
朱予焕望着吴妙素的背影,这才开口道:“丹徒出身……”
她的印象里倒是有个人能够和眼前的吴妙素对得上号,还是她以前看历史八卦公众号的时候看到的,若非今日胡善围说起,她都想不起来这回事了。
宫人见朱予焕沉默不语,试探性地开口问道:“小主儿?”
朱予焕回过身,接过帕子按了按嘴角,这才重新走回书桌边上,将桌上晾干的课业收了起来,又从多宝格上取了一只匣子,将剩下的纸全部叠好了放进去,重新拿起桌上的书看了起来。
“小主儿还不歇息吗?”
朱予焕摇摇头,道:“还是等次妃生产后再洗漱吧,你们也轮着去问问情况,看看次妃如何。”
她只知道孙皇后生下了未来的皇帝朱祁镇,但这一胎是不是朱祁镇,她还真不大清楚,不如等等消息,也好提前安心。毕竟她记得朱瞻基去世的时候,朱祁镇还只是个小屁孩,若是朱祁镇现在就出生,就意味着朱瞻基的终点不会太远了。
“是。”
约摸着快到子时,朱予焕才听到外面隐约有脚步声传来,宫人走了进来,赶紧开口道:“小主人——”
朱予焕放下手中的书,道:“不急,先烤火暖暖身体。”
“是。”
偶尔听到熏笼里噼啪的火花声,朱予焕喝了一杯热水,这才开口问道:“怎么样了?娘回去休息了吗?”
宫人没想到她先问的会是这个,不由微微一愣,过了一会才答道:“太孙妃还在照顾次妃和新出生的小主儿,太孙也在,次妃已经歇下了,兴许晚些时候太孙妃才能得闲歇息呢。”他见朱予焕没有说话,这才接着说道:“次妃为小主子添了一位妹妹,太孙亲自取名含嘉①。”
和预想中的结果不大一样,不知道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为未来发愁,朱予焕这才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道:“我知道了,洗漱歇息吧,今晚不用守夜了。”
第19章 小委屈
“焕焕,瞧瞧,这就是你妹妹。”
朱予焕凑过去看了看,刚出生的孩子还没有完全长开,皱皱巴巴的样子实在算不上可爱。虽然友桐刚出生的时候也是这样,可到底是一个母亲生出的姐妹,无形之中让朱予焕对自家妹妹多了一层滤镜。
朱含嘉就不一样了,尽管是一个父亲,可她的母亲是孙梦秋,终究还是有一层隔阂的。
倘若朱予焕是个古代人就算了,可偏偏她是个在现代生活了几十年的人,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总觉得有些怪异。
更不用说孙梦秋未来间接导致了胡善祥被废,让知晓未来的朱予焕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太子妃抱着小孙女,见朱予焕只在旁边看着,有些稀罕道:“怎么不说话?我看你平日里最喜欢逗你妹妹,她刚出生就不撒手了。”
朱予焕这才凑过去,撒娇道:“三妹妹看着比桐桐还要柔弱,肌肤娇嫩,焕焕现在练习骑射,手上有了茧子,不敢再乱碰妹妹,不然该把妹妹弄哭了。”
朱予焕刚刚开始习武的时候,皮肤受不住这么练习,很快便起了一手的泡,等到泡都磨破了,又流了几日脓水,好不容易结痂,在她手上逐覆盖了一层厚厚的茧子,小小的一双手再也不像当初那样细腻光滑,倒像是宫人们的手。
太子妃自然也见过自家孙女咬着牙由胡善祥挑破水泡时的样子,闻言立刻心疼不已,将小孙女交给一旁的乳母,这才把朱予焕搂入怀中,怜惜道:“焕焕从小就懂事,不让家里的人为难,奶奶最清楚你的懂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