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出这么简单又跳跃的计划,不是朱予焕看不起孙贵妃的水平,而是孙家确确实实证明了他们没有什么太过高深的阴谋诡计,不然也不会就这么被朱瞻基赶出了京城。
阮安不知道朱予焕如何想,只是道:“是。这几句他听得很是清楚,不会有错。”
“真是奇了……”朱予焕和韩桂兰对视一眼,有些好笑,道:“难不成是贵妃听到外面有人说三道四,怕我对太子有什么不轨之心?所以打算在公主府里埋雷结果了我?”
阮安自然也听过这些谣言,赶忙道:“殿下身正不怕影子歪,更何况贵妃娘娘怎么会如此昏头呢……”
朱予焕闻言笑了笑,道:“不怕伴伴笑我,我和贵妃娘娘如今虽然算不得什么势不两立,但也不比从前那样相安无事了……”
阮安听出她话中对自己的亲近之意,道:“自从孙家离京之后,大家都心知肚明殿下遇刺的罪魁祸首是谁,现如今已经危及殿下性命,如何各安一隅?”
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能和平相处才是怪事,也就是眼前这位公主,在提及孙贵妃的时候竟然还能笑得出来,也难怪当初刘永诚向他介绍顺德公主的时候便说过,公主颇肖曾祖,有传闻中太宗当初还在燕藩时的隐忍之风。
朱予焕轻叹一声,道:“若非弟弟养在我奶奶膝下,恐怕太子心中也要对我有怨怼之言呢……”
阮安宽慰道:“刚才殿下特意介绍那两位为太子编书的庶吉士,可见皇爷心中十分信任殿下,否则也不会委以重任。且太子年幼,日久天长的,姐弟感情怎么会差?”
朱予焕却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另一种可能,突然道:“这公主府往往都是出嫁公主才会修建,如我嘉兴姑母、庆都姑母,都是如此,出嫁之后便不能常回宫中,与父母作伴……”
阮安先是一愣,很快便明白了朱予焕的言外之意,道:“殿下的意思是……贵妃娘娘特意提及此事,是想让公主尽早出宫?”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微僵,似乎是没想到孙贵妃和陛下说这些就是为了能把朱予焕赶到宫外,且朱予焕还未到婚龄,这也于礼不合呀。
朱予焕摸摸下巴,道:“贵妃心眼不多,也并非如孙家那样胆大包天到敢害我的性命,我想不外乎就是这个原因。”
今日是修公主府,明日保不准就要给朱予焕找个如意郎君了。朱予焕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若真是如此,孙贵妃这样的思路倒也十分清奇。
不过却也十分有用,毕竟现代还有不少家庭信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更不用说如今是在古代,还是在皇家。
阮安一时间沉默不语。
朱予焕明白他的尴尬,笑着开口道:“多亏了阮伴伴提前告诉我这个消息,不然等到回京之后,只怕我来不及反应。”
其实阮安本没什么必要和朱予焕透露这件事,无非是觉得这是个能够回报一二的好机会,尽管这个消息的价值未必抵得上朱予焕的“推荐”。
阮安这才问道:“奴婢敢问殿下如何打算?”
朱予焕思索片刻,道:“这件事算不得什么,到时候自然有人替我说话。不过……”
阮安有些困惑,道:“不过?可是公主有什么不方便的?”
朱予焕微微一笑,对阮安道:“我在想要不要借此机会直接出宫,只是心中放不下母亲和妹妹。”
未嫁公主直接出宫在公主府过日子,先不说外面怎么议论,就是大臣们也不同意啊。
世风世俗虽然比早些年开放许多,可也没到让单身未嫁女子独立生活的地步,就算公主府里真的有管事女官和姑姑,那也不成体统。
朱瞻基下旨再修公主府,显然也是个试探,对于他和朱予焕来说,不管是继续在宫里待着,还是在公主府生活,影响都不算大。
朱瞻基也不过是借此事来看看大臣们对于皇帝意思的态度,如果反对的人过多,便可以探出这些人的虚实,至于黑锅,那更是可以直接甩到孙贵妃身上。
不然朱瞻基在孙贵妃刚开口的时候就可以让其他人退下,只留他们两个在场便是,何必留下让别人传风声的尾巴呢?
阮安见她还记挂着皇后和妹妹,可见顺德公主的孝顺和友爱,又想到之前外面胡乱传言,便宽慰道:“皇后娘娘身为后宫之主,妃嫔爱戴,永清公主更是娘娘掌上明珠,何人胆敢谋害?”
朱予焕一笑,道:“是有些道理。”
只是她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考虑到历史问题,母亲胡善祥还算是有名有姓,但如她和妹妹这样,也就是个一笔带过的命运,不是夭折就是早逝,朱予焕还真有些担心自己若是不在宫里,妹妹出个什么意外。
不过如今想这些也没用,出宫与否对朱予焕来说都是有利无害的选项。
第21章 添光彩
阮安怕她忧愁,便转移话题道:“前不久刘偏将奉命出征讨伐兀良哈,殿下可知道?”
朱予焕在皇庄里住了将近一个月,且与京城有些距离,倒还真不知道刘永诚北征的事情,不由有些意外,开口问道:“爹爹怎么忽然派师傅征讨兀良哈?”
“是兀良哈又南下侵扰,皇爷这才派遣刘偏将出征,其实原本的人选并非是刘将军,但刘将军主动请缨,皇爷也允了。奴婢也是在刘偏将途径的时候与他见了一面。”阮安说到这里压低声音,道:“只是……因着阳武侯先前特意上书,说是请陛下回迁开平卫,重新在独石堡建立开平卫,且囤且守。所以皇爷原本属意的是阳武侯,他本就在巡边,十分方便。”
朱予焕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地图,不由微微皱眉,道:“阳武侯的提议是弃地暂且不说,龙冈和滦河本就和北边防线是一体,阳武侯这不是主动将弱点置于敌人眼前吗?”
朱予焕知道阳武侯薛禄能征善战,被朱瞻基派遣在北境巡边护卫,常有捷报传回京城。但要是哪天薛禄死了,朝中又找不到接替他位置的人,那该怎么办?
就朝廷那个只靠武勋世袭罔替、和科举相比差远了的人才选拔机制,再出名将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朱予焕越想越沉默,忍不住在心中吐槽起来。
难怪朱瞻基重用薛禄,他本人也是这个性格,自己聪明就觉得儿子也该天生的聪明,对朱祁镇的教育有着“独到的见解”,指望他天生是个懂得权谋的天才君王,这不是白日做梦是什么?
阮安不知道朱予焕正在心中狂发弹幕,只是摇摇头,道:“偏将也不同意,私下向皇爷进谏,皇爷便派他前去征讨兀良哈,之后便和阳武侯一起新建开平卫。”
朱予焕沉默许久,道:“师傅没有惹怒爹爹吧?”
别看朱瞻基平日里好像宽和温仁,但心眼也没大到哪里去,保不准哪日就和朱高炽一样暴走,随机打断一个看着不爽的人的肋骨。
“听偏将的意思,皇爷未有愠怒之色。”
朱予焕听完垂下眼睑,道:“想来要看这一战是成是败,若是成了,兀良哈胆寒,以爹爹的心思,必然会招抚他们。但若是败了……”
玩来玩去也就这些套路,朱予焕不用脑袋也能猜得出来朱瞻基的心思,只是唯独担心自家师傅没能“争气”,到时候让朱瞻基找到了出气口。
她的这两位师傅,好不容易有一个平稳落地,得以去云南任宣抚使的闲职,朱予焕也不想另一个摔了打了。
阮安听出朱予焕的担忧,宽慰道:“殿下放心,偏将出发前同奴婢说了,若非殿下向陛下请建务农寺,粮草抽调不会这般快速便捷,他定然打个胜仗回来,为殿下添光增彩。”
朱予焕微微一愣,似乎看到刘永诚说这话时骄傲自信的神情,她不由哑然失笑,道:“好,那我等着师傅的胜仗,也让我沾沾将军之光。”
走了两三日,车队这才重新进了京师的大门,朱予焕这才和要入宫述职的阮安分别。
反正已经进了城,晚些回宫也没事,更何况朱予焕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先是去一趟善堂,然后再去东岳庙送自己抄写的经文,顺道带着妹妹在城里逛一圈。
刚到善堂门口,朱予焕便看到徐望之在坐诊,便从后院绕了进去,先是问了近期善堂的情况。
待到没人前来看诊,朱予焕这才走到徐望之身后,伸手蒙住她的眼睛,道:“猜猜——”
她的话还没说完,徐望之已经果断开口道:“公主。”
朱予焕松开手,从旁边搬了一把椅子坐下,道:“怎么猜得这么快?”
“也就只有公主你玩这样的游戏。”徐望之侧身看向她,道:“你最近又去皇庄了?”
朱予焕微微颔首,又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要紧事找我?”
徐望之无奈地说道:“没什么,就是石璟那小子路过的时候总来问我一句,想知道你去哪里了。要不然就是问英国公公子,他不擅长说瞎话,编不出来,次次都要我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