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瑾赶忙替范宏讨饶道:“殿下有想要的,范宏必然尽心送来,怎么会藏私呢?”
朱予焕心底里已经有了计较,转嗔为笑,道:“那伴伴可得帮我在范伴伴面前多说几句,不然我怕范伴伴舍不得给我骏马呢。”
王瑾应声道:“是。”
朱予焕上前几步,伸手扶着栏杆眺望,看着朱瞻基带着两个儿子跑马,不由微微一笑。
先前朱予焕听几个零星的宫人说朱瞻基的衣服尺寸放量加大了些,再加上今日换马,可以肯定朱瞻基确实胖了。加上他又有出汗的迹象,不像是壮实,更像是虚胖,可见朱瞻基的身体情况是越来越向朱予焕的三高爷爷靠拢了。
毕竟朱高炽年轻的时候就不算轻盈,而三高也有一定的可能会遗传。
王瑾见她看得入神,开口问道:“不如让人为殿下牵马过来,殿下也跑上几圈,射几只兔子、野雉尽尽兴。”
朱予焕莞尔道:“我的猎物已经入囊,哪里还用得着再去打猎?今日大家都指望着一睹陛下父子的风采,我也一样。”
王瑾听她这般谦和,更觉这位公主进退有度,愈发恭敬。
多少人身处高位便认不清自我,最后一败涂地?能像顺德公主这样可进可退、能上能下的人实在太少。
待到朱瞻基领着两个儿子回来,后面跟着的护卫手中已经有了不少猎物,甚至还有一只鹿。
朱予焕故作失落,道:“看来为人师一事上果真还是爹爹更胜一筹,往日里我带两位弟弟练习骑射,不见他们有这样的成果。”她暗自打量了一番朱瞻基的面色,兴许是运动了一番的缘故,看着倒是气血十足。
朱瞻基一眼便知道朱予焕是故意这般做派,笑道:“你啊,狡黠!”他在宫人伺候中下马,道:“和你两个弟弟去将干净的猎物送到你奶奶那里,这可是你两个弟弟的一份孝心。”
朱予焕应了一声,这才带着两个弟弟离开。
朱祁镇一路上喊着要朱予焕给他奖励不说,等到姐弟三人到了张太后面前,将猎物一一奉上,看得张太后和孙贵妃心花怒放,连声夸赞起了朱祁镇,好似全然没有朱予焕这个人一般,张太后倒是看了朱予焕一眼,只是并未开口。
朱予焕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朱友桐这才凑近朱予焕,兴致勃勃地说道:“姐姐,仁智殿又送我的画来了,之后也一并挂到太平茶坊吧!”
朱予焕笑着应了一声,道:“我特意向三位杨先生要了字画,到时候再向姑母们借几幅画挂在茶坊内,连同皇庄里那位教书的李淳先生的字,还能办个书画展呢。太平茶坊有现成的人手和东西,随时都能筹备,到时候咱们叫上望之一起,赶着春日还未结束办了再合适不过。”
胡善祥听她说到这里,低咳一声,道:“怎么向先生们索要亲笔呢……”
朱予焕嘻嘻一笑,道:“娘就放心吧,先生们正好有问题要请教我,我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胡善祥更觉无奈,“先生们能向你请教什么?别忘了他们都是你爹爹的朝臣。”
朱予焕流露出几分俏皮,道:“娘放心吧,这事我早就和爹爹报备了,王大珰的干儿子都听得一清二楚,事后肯定会转告爹爹的。”
胡善祥轻点朱予焕的额头,“你啊你……”她对朱予焕道:“陛下说先前忠哥儿护你有功,眼看着要到婚期了,你有什么要送的东西,到时候我让人将赏赐一并送到英国公府里。”
朱予焕没想到自家亲娘如此妥帖,立刻给自家娘亲敬茶,道:“不愧是娘,早就帮我准备妥当了。”
胡善祥拿她没办法,道:“瞧你,怎么一股子江湖气。”
旁边的朱友桐也学着朱予焕的样子,道:“娘喝茶!”
受不了这两个小丫头,胡善祥只得饮了一口茶,她扫了一眼对面同张太后说好话的孙贵妃,这才对朱予焕低声道:“你不在的时候,贵妃同太后说起了为你提前挑选夫婿的事情,我帮你驳回去了。”
朱予焕这下更加意外,这才明白了张太后那一眼的意思,原来是因为胡善祥刚刚直截了当地反驳了孙贵妃。
胡善祥倒是面色如常,扫过众人的目光依旧淡然,道:“这是关乎你终身的大事,轮不到其他人做主。”
朱予焕心中一暖,道:“谢谢娘,娘就放心吧,我自有办法。”
第65章 徐老爷
朱予焕的马车刚到徐家医馆门口,就看到屋内有熟人帮工,她微微挑眉,身旁的对韩桂兰道:“这个徐珵竟然还在徐家暂住?”
韩桂兰小声道:“上次我向徐娘子打听过了,京城房价贵,这位徐编修买不起房子,怎么说也算是远亲,便租了一间房给他。”
朱予焕看着徐珵鼓足力气磨药材,有些好笑,道:“这位徐编修倒是努力上进。”
她看过皇榜,徐珵身处二甲,已经是不错的成绩,加上他表现良好,入选庶吉士不久便得了翰林院编修的职位。
按理说靠自己发展到这个地步,之后只要想办法抱紧内阁大臣的大腿,总能在六部混个官职出来,何必来烧朱予焕的冷灶,偏偏这徐珵还挺认死理,朱予焕好久才来徐家一趟,但次次都能遇上他,显得石亨这个武将都比他含蓄。
韩桂兰对此十分谨慎,对朱予焕道:“这个徐珵肯定不安好心,长相也不如其他人一般仪表堂堂,殿下一定要小心才是。”
朱予焕被她的话逗笑,道:“不安好心有不安好心的用处,他要是没本事,我就是把饭送到他的嘴边,别人也照样能抢走。”她垂下眼睑,道:“况且能靠自己的本事吃上饭的人,又何必来投效咱们呢?”
放眼望去,朱瞻基和内阁的三杨,哪个不比朱予焕靠谱?朱瞻基的大腿难抱,但三杨也会过目科考名单,若有欣赏的学子,必然会私下提拔。相比之下,朱予焕是野路子中的野路子,别说长远利益,连短期利益都很少。
薛瑄虽然不说,但朱予焕也知道他是受三杨举荐外任的,务农寺不过是跳板罢了。但薛瑄为人坦荡,又颇有学识,君子之交淡如水,与他来往不是一件坏事。而曾鹤龄这样曾经为朱予焕侍讲的讲官,天然和朱予焕亲近,无需特意拉拢,只要保持联系、适时更进一步就好。
韩桂兰明白朱予焕的意思,道:“那……那殿下有什么打算?”
朱予焕笑眯眯地说道:“他这么有毅力,咱们吊着他也不好,走吧。”
“是。”
朱予焕放下帘子,这才进了院内,环视一周不见徐望之,这才道:“怎么不见徐娘子?”
徐珵终于有机会放下手中的活计,赶忙道:“徐娘子在里面清点药材,久一点的库存要尽快处理,还有商行送来的新到的药材……”
朱予焕上下打量他一番,道:“你就是暂住在徐娘子家中的那位进士老爷?”她见徐珵放下手中的碾盘,赶紧道:“进士老爷放心,我的事情不着急,您继续忙,千万不要为了我耽误你自己手头的事情,像您这样读书的料子,还能抽空帮徐娘子做工,实在是难得呀。”
徐珵本人是知道朱予焕的真实身份的,这高帽一戴,徐珵也只能重新拿起碾盘苦哈哈地磨药,顺便应答道:“岂敢岂敢,芝麻小官而已,怎么称得上老爷?”
朱予焕笑盈盈地说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遇上读书人,自然要叫老爷的。”说完,她又向里面加了一把草药,好像生怕徐珵磨完一般。
见徐珵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朱予焕脸上笑意更盛,挥了挥手中的草药,道:“天道酬勤,知行合一,体悟和工作不冲突,两不耽误是最好,国家就需要这样全面的栋梁之材。”
徐珵听出朱予焕话里有话,也不敢再有别的想法,只思索片刻,道:“前些时候陛下下旨延请近臣参观务农寺,可见学识虽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学识能够为陛下所用,于国于民有益。”
朱予焕闻言不由一笑,道:“你对朝中的事情倒是很清楚,可见志向不小呀。”说罢,她将新的药材放入徐珵碾槽中,显然是示意他继续。
务农寺和朱予焕确实有极强的关联,可以说是朱予焕全力推进创建。只是朱予焕本人在务农寺没有任何官职,加上最大的功劳理应是“同意建立务农寺”的皇帝,自然不会有人在意朱予焕。
更重要的是务农寺主要负责的正是大部分读书人都看不上的工巧器械,和工部本就有职能重叠的部分,工部好歹还能捞点油水,务农寺就是一群工匠,且又有顺德公主这个“耳报神”在,实在算不得什么好衙门。
徐珵手上动作不停,依旧是不卑不亢的模样,道:“在朝为官要想为民办事,自然要对朝中的动向一清二楚。”
朱予焕勾起嘴角,道:“徐老爷当真是一个好官啊。”
徐珵听她的话有几分不咸不淡,立刻明白自己这话说得实在是太空泛,急忙找补道:“只是我到底也是个读书人,自然也有心实现自己的一腔抱负,唯有多多上心……上心朝廷的动向,这才能有机会爬上高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