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怀恩已经在金英和王振身上见到过了类似的戏码,面上并不惊讶,韩桂兰则是有些诧异,道:“这样能行吗?”
朱予焕嗤笑一声,道:“不管陛下和大臣们如何较量,皇帝永远是皇帝,这一点不会发生变化。除非……”
朱祁镇压不住这群大臣,这群大臣也一样同朱祁镇不亲近,没有哪个敢像当初朱瞻基和三杨那样“直来直往”。
朱高炽、朱瞻基的“仁厚”路线算是走到了尽头,接下来争权夺利的事情该放到“明面”上了。
韩桂兰有些惋惜,道:“殿下写文书写得如此认真,就这样浪费实在是太可惜了……”
朱予焕闻言有些好笑,道:“浪费不浪费,还很难说。”
第43章 点拨他
乾清宫中,待到这些所谓的朝廷股肱全都退下,朱祁镇因为大臣们的潦草糊弄,早已经没了刚才的醉意,对旁边的王振道:“王先生,你说该怎么办?”
他嘴上虽然还叫王振先生,但语气却并不像往日那样随和,可见他的心情不佳。
王振本想着来一招浑水摸鱼,趁这个机会将朱祁镇的事情办妥了,也正因如此保障,朱祁镇才对他屡开恩典。
可内阁这群人精怎么可能真的让他得逞,四两拨千斤便还了回去。
王振满头大汗,急忙道:“是奴婢粗陋浅薄……”
朱祁镇看他如此,不由叹了一口气,道:“他们搬出母后和大姐姐也是无法的事情。”
谁叫当初张太皇太后明明白白地发文命这母女二人接替自己的“任务”,即便张太皇太后不亲自处理政务,但每当提及政事,张太皇太后都要过问,绝对不会轻易让朱祁镇一个人独断专行。
比起张太皇太后,胡善祥朱予焕母女其实并没有什么威胁,这二人一个不爱争名逐利,一个是本该外嫁的公主,已经算是张太皇太后在范围能够找到的最合适的辅政人选。
只要朱祁镇还未长大成人,内阁总可以拿这二位来搪塞朱祁镇。
王振见他不打算继续追究,心底里暗自松了一口气,急忙接口道:“奴婢虽然比不得顺德长公主万分之一,但一定尽心竭力效忠皇爷,前仆后继、死而后已……”
别的不说,王振有一点十分确定,只有皇帝好了,自己才能好,不仅要和现在的皇帝好,还要和未来的皇帝好,这样才能永享皇恩。如此一来,王振自然是绞尽脑汁地为朱祁镇出谋划策,不管他黑的白的,能让朱祁镇满意的就是好的!
朱祁镇唔了一声,语气柔和了不少,对王振问道:“先生今日入宴感觉如何?”
虽然未能从东华门入殿,但王振已经享受了其他宦官未曾有过的殊荣——入殿参宴,这种荣耀和简单的赏赐不同,更重要的是彰显了他王振的身份地位远超其他宦官。
金英先前在司礼监也很是风光,但能像他这样与阁老和朝廷重臣们平起平坐吗?他王振有的可是本朝的其他太监未有的待遇。
一旦有这样的苗头,只要王振有心,虽然不能拉拢朝廷重臣,至少也能拉拢几个有心上进的不大不小的官员,办出点真正的事情来证明自己。
朱祁镇看着那几份交还回来的武举文书,从头到尾翻看了一番,道:“若朕和大姐姐同龄便好了。”
他若是也能和大姐姐一样长在太宗爷身边,有皇爷爷和爹多教导几年,定然也能学到不少东西,今日的局面便不会是如此。
别的朱祁镇都不在意,唯独在这一点上,他心中总有些暗暗地嫉妒朱予焕。
尤其是在今日的事情之后,想到胡濙刚才所说的话,朱祁镇自然忍不住联想,若是刚才朱予焕在此,是不是便能够轻松解决这些大臣们的百般阻拦。
王振隐约捕捉到朱祁镇话语中的那一份羡慕,不由一愣,随后赶忙吹捧道:“皇爷和长公主可是亲亲的骨肉,陛下有先帝教导,如此年纪已经担当治国大任、心怀家国,相较之下,长公主虽是先帝娇宠长大,再博学多才,到底只是先帝的掌上明珠罢了,哪里比得上皇爷的英明神武?”说罢,他偷偷觑了一眼朱祁镇的神情,又昧着良心道:“况且长公主就算是再怎么多智,也终究是皇爷的臣下,臣下的聪明才智,自然是要为皇爷所用了。”
他嘴上这么说,心中却知道,顺德长公主对皇帝再怎么好,也绝对不会任由自己像猴子一样被人耍,成为别人可以戏弄于掌心的物件。
但皇帝正是需要长公主、喜欢长公主的时候,作为朱祁镇的贴心人的王振怎么会说出这样“扫兴”的话呢?
朱祁镇听他如此说,心中舒服许多,道:“你说的有些道理。”
至少目前来看,王振的用处和大姐姐相比实在是差远了,他自然是不能让王振骑到大姐姐的头上,更不能让这两人之间有太大的嫌隙……
王振见朱祁镇心情愉悦不少,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他灵机一动,接着说道:“皇爷,今日内阁虽然未曾同意,但皇爷留阁老和顾命大臣们于乾清宫中谈话的事情,想必已经有不少人知道,奴婢想……不如皇爷直接下明旨?”
一旦下了明旨,内阁必须明确地给朱祁镇一个拒绝的理由,但偏偏这件事并非坏事,更是有旧例和现成的完备方案可供参考,内阁即便是消极怠工,也万没有拒绝的道理。
朱祁镇确实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朱予焕不在这里,他也就只能找王振简单商量几句。他虽然信任王振的真心实意,却并不信任王振本身的才学——王振要是真有水平,何必自阉入宫?
更何况他可是皇帝,这群人的心中就是再怎么不服气,难道还真的能当众违抗皇帝的命令不成?既然如此,他又何必退缩,无非是最后弄到大家脸面上都没有光罢了。
见自己的主意被朱祁镇采纳,王振心中轻松不少,想着自己算是为皇帝出了主意,想必朱祁镇必然对自己多了几分信任,心中忍不住开始琢磨起来。
之后该拉拢哪些人进入自己麾下才好,总该找几个有些用处的才是……光是靠司礼监的这群内官们可不行,还得有外朝的官员帮忙说话,才能真的让自己成为风头无量的宦官,让那些曾经嘲笑过他的人都知道,他王振也一样能够名垂青史。
有了王振想出的不算主意的主意,朱祁镇有了几分底气,次日一早按照往常一般去向胡善祥和孙太后请安。
先前张太皇太后还在的时候,胡善祥和孙太后都要到仁寿宫向太皇太后问安,为了方便朱祁镇请安,节省时间去处理政务,往往是朱祁镇在仁寿宫直接向太皇太后和两宫太后问安。
如今太皇太后不在,孙太后心中再如何不愿,也只能到慈惠皇太后的清宁宫,坐在胡善祥的下首接受儿子的问安。
她倒是想让朱祁镇单独向她问安,这样若是有什么私密的话,她也能和儿子商量,但想到之前朱祁镇说的那一番话,孙太后也实在不敢去赌自己儿子的个性。
也正因如此,孙太后无比心酸,想到自己的亲生儿子竟然连自己都不亲近,她连为自己和母家求点荣耀恩典都要小心翼翼。
胡善祥让前来问安的朱祁镇起身,道:“昨日宫宴热闹,何必这么一早前来问安。”
朱祁镇的语气十分温和,道:“向母后、母妃问安是孝道,绝不能疏忽。”
当初张太皇太后下旨让胡善祥和朱予焕一起辅佐朱祁镇,他还心有疑虑,可后来胡善祥几乎从不过问政事,而是将事情全数交给了朱祁镇,只由他和朱予焕询问商量,朱祁镇对自己的这位母后更添几分尊敬。
如张太皇太后,也没有真的如胡善祥这般不问政事,胡善祥有着名正言顺的辅政机会却能够做到这一点,实在是罕见。
他扫视周围一遭,只看到朱友桐,便开口问道:“怎么不见大姐姐来向母后问安?”
胡善祥笑道:“昨日宫宴上饮得多了些,她头疼了一夜,我便免了她的问安。”她知道朱祁镇问起朱予焕,大概是有政务要商量,便道:“不过她平日里这个时候已经起身了,让人去问问桂兰。”
“是。”
朱祁镇挥挥手道:“大姐姐正在病中,还是朕亲自去探望。”
胡善祥哎了一声,道:“如此恐怕不妥,何须劳动皇帝。”
朱祁镇对此不以为意,“宫外也就罢了,既然在宫中,我们兄弟姐妹之间何必恪守君臣亲疏?”说罢便带着宫人们离去,显然是要亲自去探望。
朱友桐见状也要起身,但想到孙太后也在这里,便只是动了动身子,安安稳稳地坐了回去。
若是她不守在母亲的身边,只怕孙太后又要说那些阴阳怪气的话,但有朱友桐这个“性情耿直”的晚辈在,孙太后心中就算是有再多的话,也只能全部吞到肚子里去。
果不其然,孙太后见朱祁镇对胡善祥这个名义上的母亲如此恭敬,还要亲自去探望朱予焕,面上再也忍不住厌恨,最终却只是一言不发,别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