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溥有些纳闷:“这……学这些用的上吗?要说教导公主、郡主,宫中又不是没有能够教导内命妇的女官……”
杨士奇见他十分不解,解释道:“这顺德郡主早慧,听说一岁的时候便已经能够开口说出流利的句子,识字的速度也远比一般孩子更快,三岁便正式练字,我虽然未曾见过她的亲笔,但见先帝和皇上都颇为宠爱顺德郡主,便知道她应当是不会差的。”
杨溥听完不由哑口无言,抬手扶额。“莫非我真是在诏狱呆了太久,这想法都和大家不同了……?这当初宝庆公主年幼失怙,被先皇与先皇后养在宫中,如同亲生女儿一般,也没有这样的殊荣啊……”
杨士奇无奈地摇摇头,指着上面道:“如今一众皇子中有子嗣的唯独太子殿下一人,可他膝下到底没有皇孙,但郡主天生聪慧,倒也算是第一种安慰。”
杨荣被他的话逗乐,道:“你就看着吧,这回头旨意就该下来了,我看你还是上点心,在手下找几个靠得住的侍读去教导这位与众不同的郡主吧。”
杨溥咋舌片刻,更觉得朱予焕十分稀罕。
这是什么样的聪明,能让先皇、今上和太子将这小郡主当做皇孙一般培养?
朱瞻基和朱予焕父女两个尚且不知道三杨的想法,两人进了宫内,传话的内侍进去许久才出来,请父女两人进去。
按理说朱高炽刚刚见过三杨,应当还在处理公务,即便是小憩,应当也可以迅速有所回应,这内官怎么花费了这么久的时间才传话,实在是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朱予焕不由抬眼看向朱瞻基,朱瞻基却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显然是告诫朱予焕绝对不能胡思乱想、胡言乱语。
两人进了店内,朱高炽竟然未戴翼善冠,正坐在御桌前喝茶漱口,见两人来了,朱高炽这才笑盈盈地开口道:“焕焕今日怎么也跑来了?我可是听你皇奶奶说了,你最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啊。”
朱予焕行礼起身后,这才乖巧地回答道:“回皇爷爷的话,是焕焕想起自从获封郡主后都未曾向皇爷爷谢恩。皇爷爷勤于政务,无暇顾及后宫,但礼不可废,所以焕焕才恳请爹爹带焕焕到皇爷爷的宫殿谢恩。”
朱高炽接过宫人递来的帕子擦拭额头上的汗珠,道:“好,看来焕焕近些日子潜心读书,又懂了不少道理啊。”
朱瞻基担忧朱予焕一不小心说错话,便抢先开口:“爹,焕焕的年纪正是该苦读的时候,只是宫中的女官到底文采有限,如今已经不足以教导她了……”
朱高炽似乎是有些心神不宁,听完他的话沉吟片刻,很快便明白了朱瞻基的意思,这才道:“这……我大明可没有郡主出阁读书的先例啊。”
朱瞻基微微颔首。“这自然是没有的,所以儿子想请爹准许焕焕跟随我一同听日讲、经筵,也全当是学习了。”
朱家父子两个在那里说话,朱予焕的注意力却逐渐被空气中的淡淡香气所吸引,她轻轻嗅了嗅,总觉得这香味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似乎是有些太香了,让人闻了不由直打哆嗦……
朱予焕又看到朱高炽似乎有些冒虚汗,隐约觉得大概是这香气的缘故,她刚要开口说话,却不由打了个喷嚏,原本在交谈的朱高炽和朱瞻基都看向了她,这喷嚏声更是引出了一声巨响。
朱予焕不由有些尴尬,还没来得及解释,朱瞻基已经警觉地大声道:“有人!”
他话音一落,殿内伺候的内官都立刻警觉起来,向着声源处靠近。
只见屏风后面走出一个头戴?髻、身着嫩绿色衣裙的女子,手中还捧着一个打翻的香炉,面露窘色。
朱瞻基一时半会儿没想起这是哪号人,朱予焕却是一眼认出来了,正是朱高炽的妃嫔谭氏,因着不甚得朱高炽的宠爱,因此朱高炽册封六宫的时候只给了美人的位份,平日里谭氏也是深居简出,若非朱予焕时常去找自家奶奶,也不会记得朱高炽后院还有谭氏的存在。
可是这里是前朝,谭氏怎么会在这里?
第37章 有异香
朱予焕一个喷嚏引发的惨案就这样摆在几人面前,朱予焕只觉得大势去矣。
先不说谭氏为什么在这里,就是被朱瞻基和她撞上了,这不是出大问题吗?现在人多口杂,万一这事情之后被其他人传出去了,那不就都是她朱予焕和亲爹做不到守口如瓶吗?她现在算是明白了,什么亲情、友情、爱情,一旦沾上了“皇家”二字,就算是彻底变味儿了。
别说朱予焕在这里发怵,就是那些不知情围过来的内官们也都后悔不已,恨不得都将自己的眼睛戳瞎。
大殿之内一时之间净得针落可闻。
朱予焕见状只能又打了一个喷嚏,揉着鼻子嘟囔道:“焕焕听奶奶说,这天气一过八月便开始转冷,是焕焕近些时候贪凉,殿前失仪,请皇爷爷责罚。”说完她又像是关切一般,道:“皇爷爷可也要记得时时加衣,千万不要受寒着凉,不然百姓们就要吃苦了。”
她率先出声,殿内的气氛这才不像刚才那般冷凝。
朱高炽嗯了一声,对身边的内官道:“去,之后找太医院的太医给郡主好好看看。”
朱予焕见他虽然面容和煦,但语气已经不如他们父女两人刚刚进来的时候那样热络,便知道朱高炽应当是有些恼怒了,接着开口道:“还是谭娘娘心细如发,马上就要到秋雨缠绵的季节,我娘前些时候还叮嘱我要多用香炉熏熏屋子,免得屋内潮湿发霉,可见谭娘娘心中一直惦记着皇爷爷呢。”
她这话说得两面光,朱高炽的神情缓和了不少,算是找了个台阶下来,神情缓和了不少,他笑道:“谭氏确实是用心,年纪轻轻就有一颗玲珑心。”
谭氏见状急忙颤颤巍巍地开口道:“郡主谬赞了,妾身也是得了贵妃娘娘的点拨,这才带了香炉来给陛下……熏屋子的。”
朱予焕看她比谁都害怕、一股脑将所有话倒了出来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摇头。
她隐约猜测那香炉里的不是什么好东西,谭氏又在情急之下把郭贵妃也供了出来,这么多人都听着,回去之后恐怕没有好果子吃。
朱予焕忍不住看向朱瞻基,只见他面上似乎有些挂不住。朱予焕有些不明所以,但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胡乱说话,她便偷偷伸手拉了拉朱瞻基的袖子。
朱高炽清清嗓子,道:“瞻基,刚才的事情就按照你说的办吧,焕焕这爱读书是和她奶奶一模一样,能像她奶奶一样也好啊。”
朱瞻基这才应声道:“是。”
朱高炽吩咐一旁的宫人打开窗户通风,这才道:“这些时候都不见你们父女两个,怎么今日来了?”他说完,旁边的内官已经十分懂事地走到谭氏身边,将她请出了正殿。
朱予焕乖巧答道:“回皇爷爷的话,焕焕还未出嫁便得封郡主,是曾爷爷与皇爷爷的恩典。只是这些时候宫中忙碌,焕焕不敢叨扰皇爷爷,看爹爹这几日清闲了许多,这才央求爹爹带焕焕来向皇爷爷谢恩。”说罢,她乖乖地跪在地上,给朱高炽磕了一个头。
听他提起朱棣,朱高炽也有些感慨,道:“你曾爷爷生前本要封你县主,只是天不遂人愿……如今皇爷爷封你为郡主,你曾爷爷若是在天有灵,一定深感欣慰。”他说完又殷切叮嘱道:“以后跟着你爹爹一起听先生讲经,一定要规矩懂事,可不能像在你奶奶身边那样,时不时就跑动着问问题了。”
朱予焕好歹也在现代社会坐了十二年的课桌,倒不至于连这点“坐功”都没有,只是应声道:“焕焕明白了。”
祖孙三人一时间竟然罕见的无话可说,要是换做以前在东宫的时候,旁边还有张皇后在,怎么也不会让场面冷落下来。
朱予焕见这父子两个都不说话,又开口道:“焕焕还想请皇爷爷赏赐一个恩典。”
朱高炽疑惑地嗯了一声,问道:“什么恩典啊?朕的郡主有什么不可以做的?”
朱予焕听他这么说,心里却并没有放松,她认真地说道:“焕焕想跟着指挥使继续学习骑射和兵法。”
朱予焕此言一出,不论是朱高炽还是朱瞻基都看向她,眼中满是诧异。
朱瞻基立刻抓住朱予焕的肩膀,强调道:“焕焕,爹爹和你说什么了?你全都忘了是不是?你若是喜欢射箭,就在院子里搭靶子,若是喜欢读书,以后跟着爹爹一起就是了。单凭日讲就足够你潜心学习,不要节外生枝。”
言外之意便是如今皇位上换了人,就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放肆了。
朱予焕和朱瞻基对视,却丝毫没有惶恐的意思,反而坚定地开口道:“焕焕以为做事要有始有终,既然已经开始学习,就不能半途而废,倘若农人耕种到一半便弃田地于不顾、学子寒窗苦读十载最终却荒废嬉戏,难道不是一种浪费吗?”她见朱高炽若有所思的样子,接着小声道:“况且这也是焕焕答应过曾爷爷的事情,娘教过的,人不可言而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