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见面后都有些紧张,只是面上不显,各自笑了笑。
首辅曾鹤龄曾经主持过顺天乡试,加之内阁还有其他事务,便由他们三个陪同皇帝。
三人之中陈循年纪最大,此前曾主持过会试,但陪同皇帝参与殿试选拔还是第一次,不可谓不激动,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兴奋地直捋胡须,比即将黄榜有名的贡士们还要激动。
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徐珵和于谦在看到这位的情形之后反而轻松不少。
老前辈尚且如此,他们紧张也是难免的。
随着贡士们整列入殿,奉天殿内鸦雀无声,这才传来内官通报皇帝驾到的声音。
贡士们垂首行礼,无一胆敢直犯天颜。
朱予焕头戴翼善冠,一身十二章纹衮龙袍,身前的团龙栩栩如生,她扫视了一圈,这才看向立在下首的三人,见他们显然是精心打扮过,脸上的胡须更是好好修饰了一番,不觉心中好笑。
皇帝落座,旁边的内官这才开口道:“平身。”
之后便是正常的走流程,朱予焕这边也有早就准备好的问题,由翰林院的人将贡士应对的答案记录在册。
除了召对,殿试也有一份简单的试卷,之后再统一批改打分,选出较为优秀的几人,交到皇帝的案前,由皇帝来决定一甲人选。
贡士们在下方答题,朱予焕则是在上方批阅奏本。
趁着这个空隙,才有贡士大着胆子偷觑一眼上首的皇帝,只是距离甚远,他们自然是看不清皇帝的长相,只是从身形和穿着判断这位以公主之身践祚的皇帝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先前有人以为女子身材矮小,便猜测皇帝的身量可能不高,加之皇帝朱予焕曾有亲自上阵杀敌的经历,不少人都认为皇帝短小精悍。
但如今皇帝在案几前俯首批阅,一副从容不迫、器宇轩昂的模样,与传闻中大相径庭,让人颇有些吃惊。
朱予焕能够察觉到那些小心翼翼的目光,也能猜到他们的内心想法, 并不放在心上。
反正明日还有骑射刀剑的考校,到时候有的是机会看。
这因着殿试时间加长,中午由光禄寺准备宴席,负责考生的饮食,之后引到指定的宫殿简单休息,午后再答卷。
朱予焕这个皇帝午后还要去听讲经,之后便不会盯着殿试的具体情况,加上她还有事情要叮嘱今日陪考的三人,便叫上他们一同用膳。
这次用膳不是之前的宫中席面,也没有礼乐在旁,三人明显都有些拘谨。
朱予焕不以为意,看着徐珵道:“你这胡子是特意打理了一番吧?”
徐珵怎么也没想到朱予焕会先提起这个,下意识地低头想要摸摸下巴,还好及时忍了下来,他急忙起身应道:“臣不敢欺瞒陛下,这胡须是家中夫人打理的。”
三人之中他年纪最轻,有这样的殊荣难掩激动,自然是一早就打理好仪容仪表,生怕自己有一点不妥之处。
朱予焕忍不住笑道:“我看打理得很不错。”
“臣谢陛下夸奖。”
有朱予焕这么一打岔,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用膳完毕后,朱予焕这才道:“午后殿试便由你们三人看着,午朝和经筵都还等着朕。”
“是。”
朱予焕扫视三人一圈,切入正题道:“贵州一地的改土归流已经安排下去,国库免不了有所支出,前些日子朕命商辂等人尽快奏对充盈国库一事,你们三个可有看法?”
三人之中唯有陈循曾任户部右侍郎,对于国库收支的事情相对更加了解。
陈循立刻道:“回陛下,臣以为改土归流是国家大事,且国家刚刚遭遇损失,国库正是紧张的时候,应当以节流为主,万不可奢靡浪费。”
朱予焕颔首道:“节流固然重要,但开源才能保证国库充盈。”
听皇帝这么说,陈循哪里还不明白,立刻道:“陛下所言极是,但开源并非小事,恐怕还要详细商讨。”
朱予焕微微一笑,道:“朕马上便要三十岁了。”
听她忽然提起这个话题,陈循不由一愣,一时间摸不清楚朱予焕的意思,但联系到刚才朱予焕提起开源的事情,陈循隐约明白了她的意思。
看来朱予焕是打算另辟蹊径了。
朱予焕看出他的小心翼翼,接着说道:“昔日太宗爷还在的时候,万国来朝,朕不敢自比太宗,但帝王更易不是小事,除却朝鲜,其他小国未必知道,如此实在是不合情理,你们以为呢?”
徐珵对于朱予焕的决定一向是鼎力支持,陈循闻言便道:“只是这知会小国费时费力,这些国家每年朝贡的东西本就不值得如此大费周章,且现在国家又要专注于改土归流一事……若是开放海禁,只怕是要引起麻烦,到时候还要再分心处置解除海禁的不良影响。”
朱予焕见他终于说到了重点,道:“钱财不够,可以如漕运一般,招揽商人一同南下出海,准许他们自带货物进行售卖,售卖货物所得一部分作为税收上交国家,参与出海商队的商人上交一定的资费方可随行,限定人数和货物数量即可。”
陈循听她这么说,便知道皇帝是早就想好这个法子,只不过是借着今日这个机会说出来罢了。
如此看来,只怕朱予焕是故意说起刚才的那一番话……难怪先前商辂一直忙得顾头不顾尾,想必也是中了皇帝的“圈套”。
“上一次下西洋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事情,时隔久远,此时突然招揽民间商人一同出海,这些人没有经验,恐怕不能担当重任。”
朱予焕微微一笑,神情之中是势在必得。“距离上一次下西洋不过十二年,南京水师犹在,当初乘船下西洋的人员还有残余,如何不能再下西洋?”
陈循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意在缓解国库压力,宣扬大明国威,但商人狡诈,若是有人借此机会走私,引来贼寇海盗,于国家而言不是好事。”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也很清楚,这位主儿还未登基的时候便已经涉猎商业,对这些事情是轻车熟路。
至于招揽商队,对于朱予焕来说更是现成的事情,不如说朱予焕的意思是自己和国库各出一半,再由国家调动人力物力,组成一支船队下西洋。
朱予焕望着他,道:“即便不开海禁、不下西洋,久而久之也会有走私、也会有海盗,既然如此,大明为何不主动掌握海关权力?”
第74章 武进士
朱予焕的决定自然不会轻易改变,这件事又只有陈循、于谦和徐珵知道。
这两位都称得上是朱予焕的死忠,陈循也不指望这两位会反对,况且皇帝所言也不无道理。
看商辂那样,保不准已经在皇帝的授意下准备这件事了。
开海禁不是一件小事,也不是皇帝和大臣任意一方就能完成的,到时候朝廷内的其他人自然会和皇帝辩经,陈循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公然触怒皇帝。
朱予焕岂能不知道这群人的小算盘,她从未觉得说服陈循便能够将这件事顺利进行下去,朝廷里的其他人才是大头。
不过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将殿试完成,张贴黄榜。
因着朱予焕的特殊安排,殿试持续两日,第一日为召对,第二日则是骑射。
次日,朱予焕抵达西苑,一切早已经安排妥当,除却陪同的官员和贡士,朱予焕还带上了朱淑元和朱见深两个小孩子一起来看热闹。
前来参与的贡士们都已经换上曳撒,站在校场两边静立等待皇帝的到来。
御马监的护卫和锦衣卫的仪仗身着罩甲,围绕着整个校场,更显得校场严肃静穆。
朱予焕一袭宝蓝云纹通袖襕贴里,头发盘成圆髻固定,又戴上珍珠折檐帽,站在高台上俯视众人,看着不怒自威。
跟随在她身边的女官也是类似的打扮,只是衣着不及皇帝的着装华丽。
“圣上。”
朱予焕接过手铳,瞄准远处的靶子,游刃有余地点火,只听砰的一声,弹丸已经精准击中对面的靶子,冒出一阵青烟。
旁边早就被保母们提醒捂着耳朵的朱淑元和朱见深见到此情此景,不自觉地啊了一声,还以为是保母们口中提到的烟火。
一时间,校场内没有任何多余的声响。
如果先前奉天殿内的考核只是皇帝简单露脸,那么如今朱予焕的射击则证明了这位皇帝不仅勤于政务,更是文武双全、武德充沛。
有朱予焕这一下,武举殿试这才正式开始。
武举分为两科,先文后武,文考包括军事谋略考察、武经兵法的默写等,武考则是基本的骑射和简单的兵器演练。按照朱予焕最开始的构想,还应该有实战演练,但由于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未曾由朱予焕本人负责过,所以这一环节往往被主持武举的考官忽略。
毕竟这些考官大都出身文举,对于军事方面的了解相对较少,自然也就不明白一些科目的重要性。尤其是作为皇帝命令执行者的王振对此并不上心,在他看来,重启武举已经是一件莫大的功劳,有这个名头就已经足够,至于具体怎么执行,交给下面的人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