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对女儿还有期许,自然不希望父女两个因为这样的小事而伤了感情,索性直接和女儿挑明。
朱予焕本就是故意这样直白地表示自己的感情,好让朱瞻基只是将她当做一个有些聪慧的女儿,免得怀疑她别有心机。
因此在听到朱瞻基的问题之后,朱予焕便借坡下驴,小声嘟囔道:“焕焕不敢……爹爹是帝王,要考虑的事情自然要比我多上许多……”
朱瞻基见她嘴上这么说,但脸上还有委屈的神情,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道:“焕焕,不论外面说什么,你始终是爹爹的女儿,始终是大明的公主。”
言外之意便是他打定主意要废胡立孙,如今不过是想提前打个预防针,试探一下众人的态度,顺便起到一个循序渐进的作用。
只是没想到民间的流言越传越广、越传越杂,甚至还从孙家直接传出了废除胡皇后的消息,对于朱瞻基和孙家的名声都有损毁,他这才打算紧急册封朱予焕来让众人安心。
朱予焕微微颔首,但眼眶通红,道:“焕焕明白的。娘早就和焕焕说过了,正妃之位原本并不属于她,她也一直心怀愧疚,所以多年来一直对孙娘娘照顾有佳,只是……”
朱瞻基微微一愣,开口问道:“只是什么?”
朱予焕哽咽片刻,这才小声道:“只是担心牵连爹爹的名声。”
胡善祥当然是不会说出这种话,这些全都是朱予焕编好的,为的就是让胡善祥给朱瞻基留个好印象,这样才能顺理成章地提出其他要求。毕竟废除胡善祥之后,朱瞻基确实有一丝后悔,虽然大部分是因为废后这件事无形之中损伤了他这个圣明皇帝的名声,但也并非对胡善祥没有一丝愧意。
她的话一出口,朱瞻基不免有些愧疚,开口问道:“你娘真说是这么说的?”
在他的印象中,胡善祥在他面前永远是个一言不发、一丝不苟的人,甚至不像是个女人,对他这个丈夫也从不透露半点心声,似乎全然不在乎他这个丈夫,没想到竟然也会和女儿谈论起他的事情,甚至还会关心他的名声。
朱予焕乖巧地点点头,道:“娘知道爹爹志在继承曾爷爷和爷爷的遗志,胸怀大略、励精图治,只为天下太平、泽披苍生,所以一直勤勤恳恳打理家事,不愿让爹爹分神……可如今的传言沸沸扬扬,让爹爹夹在其中、左右两难,娘心里很是难受,偷偷哭了几次,只是不敢让外人看出来。”
朱瞻基闻言不免有些愧疚,道:“你娘平日里从不说这些,还是心中藏着事情。”
朱予焕一挺胸口,语气中已经没了哭腔,她认真地说道:“娘说了,大丈夫志在天下,不能总是为了小事分神,身为妻子,更应该让夫君无后顾之忧。”
朱瞻基隐约从她的身上看出了一丝胡善祥的神情,却没了往日里的不耐烦,倒是多了几分犹豫。
除了后宫的事情,朱瞻基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理,当然不可能为了这种事情分出太多精力。
更何况如今的孙梦秋膝下也只有一女,家中又没有立下什么大功,名不正言不顺,朱瞻基当然是不可能为了她公然和大臣们议论废后的事情,到时候只会损伤朱瞻基的名声。
朱予焕料定朱瞻基本人的感情还算充沛,不至于彻底没心没肺,才会有这么一番发言。
她对朱瞻基会不会废除皇后这件事拿不准,毕竟朱瞻基本就不需要征得朱予焕的同意,不过让胡善祥在朱瞻基面前留个好印象还是很有必要的。
如今胡善祥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在朱瞻基那里拿点印象分,办事也更容易一些。
胡善祥对于朱瞻基恭敬却不顺从,也和他脾性不投,她没有为朱瞻基生下儿子,还有胡善围这个在朱瞻基眼中投机取巧的女官姐姐,加上朱瞻基本人更喜欢孙梦秋,朱瞻基自然是希望废胡立孙。
说到底朱瞻基自己也知道胡善祥多年来兢兢业业打理朱瞻基的生活与后院,没有任何错漏之处,他确实没有正当理由废除胡善祥的皇后之位。
所以胡善祥越是一个“好人”,就越碍朱瞻基的事,他也只能揪住一个“无子”的理由来想办法废黜胡善祥的皇后之位。
察觉到朱瞻基片刻的犹豫,朱予焕接着说道:“娘如今还操持着后宫的事情,若是爹爹需要,娘不日便将各类事务移交到孙娘娘手中,退居冷宫,焕焕和桐桐也愿意随娘一起迁宫,一切以大明为重,绝不让爹爹为难。”
朱瞻基不由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摆摆手道:“这件事暂且不急,爹爹还需要慎重考虑。”
孙梦秋屈居妃位,觉得委屈合乎情理,只是比起顾全大局、忍气吞声的胡善祥,确实差了一些。
朱予焕只当没有察觉到朱瞻基的犹疑态度,只是轻轻地点点头,道:“焕焕知道了。”
她也就是打定了朱瞻基还在乎明君的美名,才使出这么一招以退为进。
第7章 担重任
朱瞻基实在是不愿意再和女儿提起关于皇后废立的话题,只是叮嘱朱予焕不要和胡善祥胡乱透露这些话,更不要和教书的大臣们提起,便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转而和朱予焕说起了别的事情。
朱瞻基见女儿一手端着茶杯,神情轻松从容,举止没有丝毫局促,俨然是一副金尊玉贵的公主样子,这才开口问道:“我听说之前你托五弟去宫外做生意,怎么忽然有这样的主意?”
朱予焕原本正打算尝一口点心,听到朱瞻基问话,便乖乖地说道:“不过是之前在书上看到有趣的东西,便想着试试,只是这些法子不比农具要求严格,没必要让宫内的工匠们费神,便想着托五叔试试。至于生意,焕焕也不过是简单试试,最近未曾见到五叔,不知道这法子到底有没有派上用场,也就算不上什么生意的。”
朱瞻基见女儿这样谦虚,不由一笑,道:“瞻墡如今正在宫外忙着呢,自然是无暇入宫和你说起生意经营得如何的。”
朱予焕写下那些方案,心中确实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古人和今人的观念并不完全相同,但见朱瞻基如今面上带笑,便能够猜到朱瞻墡如今经营得不错,更能断定朱瞻基对此并未有反对意见。
如此朱予焕有了不少底气,这才好奇地问道:“莫非五叔的铺子真的经营不错?”
朱瞻基微微颔首,道:“自然,他特意私下向我上疏,将账册一并交了上来,不论是京中勋贵朝臣,还是平民百姓,竟都觉得那香皂、肥皂有些意思,虽然都是些小钱,但也算颇有收获。尤其是那些勋贵和文人,竞相购入,似乎很是稀罕。”
朱予焕给朱瞻墡写的计划书里详细写出了各种营销方式,百姓主打的是实惠,而贵族之间则是往争奇斗艳的方向发展。
毕竟普通人只是为了方便清洁,而那些贵族就不一样了,身份才是他们最看重的,饥饿营销最适合他们。更何况还有朱瞻墡这个天子胞弟的名头在,大家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虽然明面上看是有些不大体面,但朱瞻墡大概率早就向朱瞻基报备过,即便真的有人上疏,也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
朱予焕想到朱瞻墡那里应该确实有钱入账,心里美滋滋的,面上也跟着一起显露出来。
朱瞻基见她笑嘻嘻的,不由无奈地摇摇头,随后像是半开玩笑一般地开口道:“这法子怎么不想着交给爹爹呢?也不怕你五叔私吞,到时候一分钱都不给你?”
朱予焕只当没有听出朱瞻基语气里的试探,理直气壮地回答道:“五叔是长辈,焕焕是晚辈,长辈怎么能欺负晚辈呢?说出去是要叫人笑话的,五叔好面子,肯定不会这么做。再说了,若是五叔真的私吞法子,那也是肉落在自家锅里了,不算什么的。”她话锋一转,笑嘻嘻地说道:“何况爹爹和奶奶一向神机妙算,肯定早就知道这些事情,必然会为焕焕‘伸张正义’的!”
朱瞻基听她这么说,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后道:“放心吧,有爹爹在,不会少了你的。”
朱予焕见他这样说,这才接着解释道:“更何况娘曾经教导过我,身处皇家,一言一行都会对民间产生影响,因此言行举止更要谨小慎微。这些小东西不比暖房一样关系重大,于国家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但如果是从宫中流传到民间,只怕有人心怀不轨,借机榨取民膏民脂,反而违背了本意。”
刚才不过是在逗趣,为的是缓解朱瞻基那一瞬间的警觉,缓解气氛,如果不给出真正的解释,只会让朱瞻基更加介意,所以朱予焕必须交出一张满分答卷,最重要的便是让朱瞻基意识到自己这个女儿始终坚持朱家的利益至上。
朱瞻基闻言微微一愣,完全没想到朱予焕竟然会想到这一层,他接着问道:“不比暖房?暖房若是真的设置,恐怕要比这些小东西更加赚钱。”
朱予焕认真地说道:“暖房是为了农人生计所设,用于育种培苗,只有国家才有能力和底气设置足够的暖房育苗、供农人耕种,与民争利便是竭泽而渔,只会引发民怨,国家如何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