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溶月额头上青筋都跳起来了,她揪住沈彦玉的胳膊:“你胡说!你明明曾与柳小姐山盟海誓!你说过永不相负的!怎么不过一年半载,你就要食言而肥么?”
沈彦玉恼羞成怒:“苏大人,我不知道如此荒诞不经的言语你是听谁说的?此人只怕居心不良!”想起前些日子陆续收到柳溶月的书信,字里行间透出苏旭允准来日他们和离之事。沈彦玉收了此信只当是小女子的痴人说梦,并没认真理会。
如今看“妹夫”竟然拽着自己血灌瞳仁,他心想莫非我那老实妹妹竟然把前尘过往都说与苏探花知道了?他有心解释,自己和表妹虽然两情相悦,但是素丝无染。可是抬头看看廊上鸨母人影摇摇,想玉贞公主精明能干,谁知道这藏春楼里是不是就有她的眼线?
沈彦玉立刻装出满脸愠色:“苏大人!我不知尊夫人和你说了什么?倘若她胡扯了什么荒诞言语,那也是小女子自作多情!此事关乎她的清誉,关乎我的名声。尊夫人颟顸糊涂也就算了,大人你怎么也能将这些不经之辞当真呢?”
柳溶月顿时怔在当场!她万想不到,如此绝情的言语竟会从表哥口中滔滔不绝地喷涌而出。表哥的嘴唇薄而滋润,这幅唇齿曾经哄得她神魂颠倒!可他今日竟出言如刀!
虽然他在馆驿门口扭头而去,她就隐约明白了他已经负心。可是她怎也不敢相信,他竟然凉薄至斯!当初是他对她大献殷勤!当初是他为她采花吟诗!
他曾对天指日,说海枯石烂!
柳溶月双目含泪,她整个身子都在哆嗦:“你……你……你是坏人……”
沈彦玉没想到七尺男儿的苏公子居然被自己三言两语气哭了出来。不是!你就是尚书公子你也太娇气了吧!我没说什么啊!
他下意识地抱住几乎瘫软的柳溶月:“苏大人,你怎么了?苏大人,你别哭啊!苏大人!咱有话好说,回头传出去让人说我欺负了你……”
便在此时,房门洞开!
沈彦玉只听身后怪叫连连:“好哇!淫贼!”
“你得罪奶奶也就算了!还要欺负我们家大人!”
“合着老苏家男男女女你恨不得一个人儿包圆儿了是怎么着?我告诉你!痴心妄想!”
沈彦玉惊骇回首,只见冲进房来的一众女子各个凶神恶煞,分明来势汹汹!
为首一个白衣妇人,头盘素髻别着翠簪;锃亮长刀倒背身后!
她高底绣鞋、雪白罗袜,虽然步伐细碎,可是挺胸抬头!
明明是个小女子,偏偏气场一丈八!
来人正是他口中那自作多情的颟顸表妹“柳溶月”!
宛平堂尊夫人可不是一个人儿来的!
她左边跟着皂衣长发拿流星锤的俏媚娘,右边陪着身穿长袍手举菜刀的苗太太!
“表妹”身后还乌央乌央地跟了一众扛着兵刃的宛平县衙女眷!
沈彦玉就是胆子大,也吓得一哆嗦!
眼前这个表妹模样儿虽然还是那个模样儿,可眉梢眼角含着千层煞气,身前背后透出百步威风!
要不是柳溶月扶着,沈彦玉差点儿一屁股坐地上:“表……表妹!你这是让什么夺舍了吗?”
那白衣女子冷冷看着眼前这负心汉,她傲慢地挑起了嘴角儿:“你这糊涂行子在瞎说八道些什么?我看你是失心疯了!”说着,她回过头来:“诗素,奶奶我今日看来如何?”
诗素仓皇赔笑:“奶奶好得很!您啊,现在戴上凤冠就是要命……啊不!诰命!”
陪同前来的女眷齐声唱喏:“没错没错!奶奶精神!”
“对对对!我们奶奶尚武精神!”
“可不光上午!下午也挺精神!”
苏旭手持单刀慢慢向前走了两步,他上上下下将沈彦玉打量一番,不禁有些得意:小白脸儿!让柳溶月念念不忘那么久,谁能想到你也有今天!哈哈哈……
沈彦玉让苏旭笑得浑身发毛:“表……表妹……你待怎地?”
苏旭嫌弃地看向他扶柳溶月肩膀的爪子:“不许挨她!”
沈彦玉光速把手缩了回来,还在桌围上擦了擦:“表妹放心!我跟苏大人素丝无染!”
柳溶月见苏旭如见亲人,立刻冲过去伏在“老婆”肩头嘤嘤啜泣:“羲和!他是坏人!他欺负我!”
沈彦玉都要蹦起来了:“苏大人!饭可以乱吃话不能瞎说!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表妹!我对天发誓,我跟你家大人清清白白!”
苏旭冷哼一声:“你在馆驿调戏我也就罢了,如今还要教唆我宛平上下一起来逛窑子!事实俱在,你还有何话说?!姐妹们,咱今天是来干啥的?”
知县夫人话音未落,只听身后女子齐齐呐喊:“教他规矩!”
自楼下匆匆赶来的赵县丞被苗太太一把薅住了耳朵,哀叹自己自投罗网不说;王话痨看情形不对,立刻反戈一击:“奶奶!是赵县丞非得拽我去喝花酒!”
眼见人赃俱在,苗太太怪笑一声:“反了你这狗贼!”
赵县丞倒也硬气,他“噗通”一声就给老婆跪下了。
性命攸关的时刻,赵县丞再顾不得什么仕途升迁,他颤巍巍地指向了沈彦玉,满口呼冤:“太太饶命!下官也是受了坏人挑唆!”
一众女子的眼神齐刷刷地移到了沈彦玉脸上,沈彦玉强装镇定:“你……你们要干什么?这里是青楼!你们来这里不怕让人讥讽脏了身子?”
媚娘头一个蹦出来:“没有嫖的哪儿有卖的?混账行子还说娘们儿脏!揍他!”
在那如同苍茫末世的乱战之中,苏旭觉得柳溶月牢牢勾住了自己的手指。
苏旭怫然不悦:“你还放不下他?你还要为他说情?”
柳溶月凝望着初恋爆土狼烟儿的身影,她混乱地摇了摇头:“羲和……你说,隔了这么多人,我还能不能一口啐他脸上?!”
苏旭紧紧反扣住柳溶月的手:“走!我带你去!”
第88章 得封诰命
京城玉贞公主府
不觉间玉贞公主回京已有数日。
刚刚回朝之时,公主进宫面见太后,母女免不了相拥大哭;回头再拜皇帝,多年未见的姐弟亦相顾落泪。
果然天家骨肉、孝悌非常,堪为万民表率。
玉贞公主少年远嫁藩镇,为国守边有功,今朝重回京城,二弟都已做了皇帝。如是玉贞公主顺理成章地成了玉贞长公主,并且得到了当今圣上相当丰厚的馈赠赏赐,连带着公主府邸都给翻新得富丽堂皇。
至于这些封赏是可否看做是皇帝对公主帮他登基的酬佣?那就是桩见仁见智的事情了。
端坐在雕梁画栋的府邸之中,长公主懒洋洋地看着前来给自己请安的秦王内眷。
于那位年轻貌美、最爱说话儿的秦王爱妾,她只是敷衍微笑,就连正妃怀里那个白嫩可爱的侄儿,都没提起长公主的丝毫兴趣。
秦王的爱妾柳氏察觉受了长公主怠慢,脸色顿时不愉。
秦王妃倒是对大姑子的轻忽没有丝毫介怀。她很体谅长公主长途奔波的艰辛劳累,听说长公主还曾在宛平一病不起。单看长公主依旧憔悴的脸色,她便知她并未完全康复。想到这里,秦王妃亦觉得如此大张旗鼓地来折腾病人并不十分恰当,无奈皇家规矩如此,她不得不带着女眷来行礼如仪。何况拜见长公主之前,聪慧的王妃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丈夫与他长姐之间有微妙龃龉。皇家亲眷,更需以和为贵。
那么今天的礼节拜访,似乎她这做弟媳的就更加不能轻忽。
杨芷兰让俏丽乳娘将儿子抱了回来,自己歉然笑道:“长公主长途奔波,想来多有劳累。听说长公主在宛平卧病,不知现在可好些了么?”
玉贞长公主未曾远嫁时就见过这位宁海侯的长女,不过那时秦王妃还是个垂髫女孩。不想这位天之娇女竟做了自己的兄弟媳妇,也是造化弄人。
长公主不由叹息:可惜了这么个聪明人儿竟然扎到我家浑水里……
想是这么想,公主面上依旧好好亲戚:“多谢王妃挂怀。此番染病来势汹汹,万幸宛平有位女医手段不差。得亏有她服侍医药,本宫才能转危为安。”
秦王妃脱口而出:“既然女医如此高明,为何公主不把她招到身边随时伺候?”
玉贞长公主淡笑摇头:“这位女医是宛平县令的正室夫人,我也不好强拆了人家夫妻团圆。”她含笑看向柳氏:“听说这位柳氏娘子即是你姐姐?你姐姐岐黄妙手,有些本事。”
秦王妃讶然看向柳朝颜,她真心夸赞:“妹妹的女兄竟然如此能干?”
谁知秦王这位爱妾丝毫不以姐姐的功绩为荣,她稀罕地“喲”了一声:“可我姐姐不会看病啊!姐妹这多年,我怎不知道她有这个本事?”
柳朝颜会这么说,一是觉得姐姐不会看病,怕她惹祸;二是厌弃柳溶月抛头露脸去公主面前做三姑六婆。所以她颇多流露了对姐姐的轻蔑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