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羲和倚月_墨青【完结】(154)

  不是柳溶月哭起来没完,她就是再委屈她也有个累,何况家里还摆着笤帚疙瘩苏旭能给她讲讲道理。

  就是今年这个雨,它是不是荡涤得稍微大发了点儿?

  从月初到现在就下了一场雨,下了七天没有停,后衙的房都漏了。

  苏旭也是头回当官儿……的老婆,他开始就是觉得这天儿湿漉漉地让人难受,诗素抱怨洗点儿衣服都难晾干,若非媚娘顶着一脑门子热汗在屋里烧熨斗不停手地烫,柳大人上衙门连身儿干松朝服都要摸不上了。

  后知后觉的苏旭这才明白,敢情在后宅当个女子如此辛苦:三九天洗衣服,三伏天熨袍子,无论多冷多热,天天忙个不停。

  他从小到大念书头悬梁锥刺股,辛苦虽辛苦,念出来还能考个官儿干。合着媚娘、诗素过得丁点儿不比他轻省,这辈子还就顶这儿了,这就是一干到死连点儿盼头儿都没有啊!

  搞得苏旭自己都觉得自己坐在家里混吃等死不太合适。自从变成个女人,柳溶月就苦口婆心地劝他好歹学点儿持家,无奈苏旭全当她是王八念经、不听不听。等到今天真觉得不合适了,苏旭才开始臊眉耷眼地在家帮忙。然后他就发现,干家务这事儿吧,只要放下面子,谁都学得会!

  那天,当苏旭美滋滋儿将一盘自己炒的银苗豆芽菜端上桌的时候,他忽然发觉:柳大人已经累到趴桌上睡着了……

  那阵子,苏旭觉得柳溶月特别忙。

  暴雨塌房柳大人要带人去抢救民众;养济院漏水,柳大人要亲自去探看孤老;宛平县内积水潭、百泉溪、柳林河、卢沟河、清水河,这些平素清幽雅致的河池水景如今齐齐暴涨、似要泛滥成灾,操心的柳大人得时常带人巡查探看;看看雨势日夜不停,县太爷沐浴斋戒、诚心祈祷,汇同宛平官吏乡贤又将辖区寺庙宫观拜了个遍。

  柳大人心眼儿多:礼多神不怪,能管您就来。

  县太爷放话了:“各位神仙,谁管雨停我谢谢谁!别的不敢说,宛平猪头管够!绝对不能让您白忙活!”

  前脚儿带着大伙儿虔诚捻香,柳大人后脚儿回了衙门就统率衙役乡老清点麻袋、装砂装石,就担心万里有一、河道出险。

  柳溶月为人胆小,遇事儿嘀咕,面儿上是那么说,她可不敢把什么都交给龙王爷!

  如此风风火火、日忙夜忙,苏旭瞪眼儿看着柳溶月丰润可爱的嘴巴子飞快地凹下去不少。

  苏旭不由感慨:好多事儿吧,不在会不会干,全在用不用心!你看我们柳大人,半年前二门都不敢出的主儿啊,如今撒出去当官儿,不是也忙得如同脱缰野狗一般?不行!我得给她补补!

  就这么着,学着亲自做饭的苏大奶奶,那日好言好语、好声好气儿地摇晃起了柳大人,正要劝她好歹用些晚饭。

  谁知柳溶月刚端起饭碗,筷子还没杵进嘴里。

  苏旭就听院子里传来王话痨的凄厉高喊:“大人!可了不得了!浑河决口了!”

  第89章 内外皆忙

  宛平后衙

  听见那凄厉的“决口”二字,苏旭猛一激灵。

  他也没见过决口,他就记得书上说那叫“浊浪排空、浩瀚奔腾,田禾殆绝、人畜俱死”!

  苏旭以为柳溶月听了这话必然吓个好歹。但是没有,完全没有!柳大人急匆匆往嘴里塞了半拉馒头,提溜起立在墙根儿的斗笠就跟王话痨冲出去了。

  柳大人这些日子天天堤边儿走,早就湿了鞋。如此大雨滂沱、河流骤涨,她走在大堤上,脚下“噗嚓”响。柳溶月就是没见过世面,也知道堤土都苏透了!那怎么办呢?总不能哭一场吧?现在水已经很富裕了。

  柳溶月当机立断,将赵县丞和宛平工房司吏寻了来商议大事。其实当县官跟当大户人家的媳妇有些相通之处,遇事不会没关系,找会干的给你帮忙就行。

  办席找厨子,修枝找花匠,少奶奶盯住了手下人不出错就万事大吉。

  好巧工房管事正在为连日暴雨急得跳脚,眼见大人居然有心防患于未然,工房司吏大喜之下,立刻给柳溶月递出往年河堤出险的成例无数,供大人审阅参考。

  柳溶月一瞧之下,立刻照方抓药:先将豪雨成灾之情写出“水报”递送顺天府,再由顺天府上报朝廷。虽然说宛平县跟顺天府脑袋上顶着的是一片云彩,顺天府下雨皇宫里不可能地干,但是当官的套路是这么个套路,不能打量着皇上没瞎了双眼,官员就省了这道笔墨。

  好在她这些日子回家苦练字体,已将苏旭的笔迹学了个七七八八,“水报”毕竟不是字帖。对着滔滔大水,官场诸人估计也没心思自己挑剔她的书法变化。

  然后,柳大人就着人将宛平仓库里的悬旗、挂灯、巡河的铜锣通通寻了出来分发下去,救灾的船只她也清点完毕,放在一边备用。

  大堤出险,需要民夫加固,就柳溶月手底下这几十号人肯定不够。便是征召力役也来不及,本朝立国已久,京县徭役繁杂。阡陌人家看着是好好土民,翻开书册瞧一瞧,人人身上都兼着差事,不是给王爷家看坟的,就是供着宫里养马的,更别提亲贵家的酒户、醋户、轿夫、厨役……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他们宛平县就没什么大闲人。

  这要搁前面那位单大人,没准儿他就一筹莫展了。但柳大人办事儿总是能够另辟蹊径。她长得漂亮脸还软,说话从不带官威,那是惯会讨长辈稀罕的面相儿。

  自当官以来,每个月听她宣谕的各村耆宿,现在各个儿跟大人混得极熟。毕竟这位大人不走寻常路,回回宣谕之后,她都从台子上蹦下来跟大伙儿一起吃早点。

  你说哪个是卷圈儿,什么叫烙烧饼,哪家儿的炒肝儿好,谁家的豆腐脑儿香,没有这位大人不想尝尝的。自从宛平来了这位知县,耆宿们才明白:敢情一品官的儿子这么尊贵啊,看意思大人是从小儿没下过狗食馆儿。

  一来二去,柳大人跟各村的长辈混个脸熟,属王话痨讲话:“大人跟耆宿们能算‘饭友儿’。”

  柳溶月眼见手下无人,立刻派人接“饭友”们来共商大计。您都耆宿了,家里总得有点儿孙男娣女、后生小子吧?

  果然!大雨天护送这些耆宿前来与大人叙话的便很有些本地乡绅、生员监生,这些人平素想亲近本县父母而不得,如今倘若大堤出险,大伙儿一起损失家财。

  如此官民一拍即合!当真是有钱的乐意出钱场儿,没钱的愿意出人场儿。

  如是,集齐了人手,预备好东西,一听说大堤出事儿,柳溶月扭头就跑出去了!

  柳大人当时甚至有点儿兴奋!我这些日子可没白忙活!

  想前些日子预备麻袋的时候吴班头还抱怨呢:“大人,太多了!哪年也用不了这么许多!”

  要搁年初刚当官儿那会儿柳溶月没准儿就含糊了,现在柳大人可不听那个:哪年我也不是老爷们儿!我上个月都奔藏春楼了!这天下之事哪有说得准的!

  手里端着炒鸡蛋的苏旭还没来得及嘱咐什么,他就见柳溶月大步流星冲出去了,然后他又见她大步流星地冲回来了。还没等苏旭想明白柳溶月要干什么?

  她毫无征兆地把他的手拽住了,她双目炯炯地直视着他的眼睛。

  她深情款款,她目不转睛,她狠狠地吞了口唾沫,才把掏心窝子的话说了出来:“羲和!我要是没拦住水,你就奔高处跑。越高越好,别等我了,听见了没?”

  苏旭还没来得及感动,就听柳溶月开始如数家珍:“你跑的时候别忘了背上我的嫁妆!你先拿银票,后带首饰,衣服包你紧着大毛儿的带,我有个昭君套是海龙的,你千万给我拿着!我跟你说被褥铺盖就算了!那个反正也不值钱,咱不跟前任单大人比,他那挖地三尺、家徒四壁、卷走炕席也是个功夫……”

  苏旭与柳溶月紧紧相扣的十指,就这样异样尴尬地慢慢松开了。

  一道霹雳之下,苏旭倏地悲愤莫名!

  他唾沫星子喷了柳溶月一脸:“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就惦记钱呢!”

  柳溶月心道:那我惦记你?别以为我看不见炕头儿上的笤帚疙瘩!我五行缺打是怎么着?

  那会儿的天儿啊,哗哗下着雨;那天的雷啊,咣咣天上劈。

  苍天失色,日月无光。

  柳溶月陡然生出些古怪的感觉:我要是死在大堤上,苏旭会不会为我难过呢?他一定会自己好好儿度过余生的吧?毕竟苏旭当女人半年就封诰命了!你说人家都这么能混了,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忽然有点儿不好意思,柳溶月腼腆地拍了拍苏旭的肩膀,她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啥也没说,自顾冲入了漫天豪雨。

  苏旭呆呆地看着那个果决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半年来他日日恨她怂,如今人家不怂了,他反而有点儿受不了。还有!都决口了她还上大堤干嘛?她不会让洪水冲走吧?!对了!算命的不是说了他不得好死?不会应在这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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