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越说越不着调,柳溶月再忍不住“嗤”笑出声。
她轻轻地掩住了苏旭的口,将木芙蓉和野菊花并在一处,放到他的手里。
柳溶月含羞垂头:“莫恨芳容生独晚,好随黄菊傲东风。”
苏旭一把握住了柳溶月的手,他少有地满脸兴奋:“月儿,这么说你答应和我试试看了?”
柳溶月用力点头,两眼放光:“要是能似你那般当个作天作地的厉害老婆,谁不想试啊!”
那天苏旭稳稳地背着柳溶月下山,柳溶月紧紧地搂着苏旭的脖子。
她吱吱喳喳地说:“苏旭,你以后不许纳妾!歌姬也不许收!通房丫头也不许有!”
苏旭用力点头:“不收!不纳!我跟媚娘还没打够?有那闲钱都给你!月儿拿去买衣裳!”
柳溶月又想了想:“做官应酬也不许去秦楼楚馆!”
苏旭立刻反驳:“你自己做官时不也去逛窑子的?”
柳溶月不依大叫:“我是我!你是你!咱俩能一样吗?反正你就不许去!”
苏旭连忙附和:“不去不去!反正官场都知道我性好男风。我已经让你糟践得不是人了。”
柳溶月噘嘴:“你以后不许骂我!也不许打我!也不许数落我的不是!”
苏旭叹口气:“柳小姐,活祖宗。这大半年来众目睽睽、世人皆知,宛平县里从来都是夫人对大人发雌威,我数落您咱不就露馅儿了吗?以后还是得麻烦您对我非打即骂才行。到时候您可千万别对在我慈手软!咱今天就说好了。柳小姐,倘若您骂得不狠,打得不重,没把我欺负得要死要活,我可是不依的!”
柳溶月倒吸一口凉气:“苏旭,你是贱骨头吗?您当娘们儿时那些手段呢?”
苏旭自己都忍俊不禁:“月儿没听王福江说吗?头妻不香二妻香,三妻赛过宫里娘娘。我定亲四回才娶回来您这位天仙。自然要把您当做……”
柳溶月和苏旭异口同声:“活阎王!”
那天,下山的道路很长很长,柳溶月舒坦地趴在苏旭肩上,认真地寻思自己该怎么拿出五品诰命的款儿来欺凌六品知县。太过瘾了这个!
秋天的林木风送花香,崎岖小路寂寂无人,苏旭背着柳溶月深一步浅一步地往前走,他俩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最没用的闲话儿。虽然这趟上山,他们遭遇了太多匪夷所思的恐怖事端,太多吓人的大事已经有了端倪,可是他俩现在完全不想说那些晦气的事情。
湛湛青天蓝若粉彩瓷釉,双双飞鸟比翼嬉戏树间。
人间有那样多传奇故事,美满结局大抵不过如此。
当苏旭将柳溶月一口气背到山下时,天色已近了正午。
他们刚刚走进杨家坨村口,就见迎面呜呜泱泱来了一大堆人。
为首是吵吵嚷嚷的王话痨搀着哭得鼻头儿通红的齐肃,后面跟着宛平县的诸多衙役班头,甚至五城兵马司的兵丁都来凑热闹。
众人一见大人背着夫人好端端地回来了,齐齐松了口气。
王话痨和齐肃不由分说拥着苏旭和柳溶月进了杨二嫂家门儿,苏旭刚把柳溶月撂炕头儿上,就见齐肃“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已经泣不成声了:“大人!小的没用啊!”
然后齐肃就哭得说不出话来了,还是王话痨嘴巧,向大人、夫人学舌了山下的情形。
杨家坨里这一宿甚是安静,病人吃了夫人开得药悉数见好。往宛平县买药的村民也回来了,杨周氏一早儿支了大锅煎药分发,王话痨维持着秩序倒也井然。
谁知快到晌午时分,突然听见村口传来吓人的异响。
王话痨带着大伙儿举着棍子出门查看,才发现是齐肃扯着脖子嚎啕进村儿。
这动静瘆人啊,别说人,村儿里狗都吓跑了。
可怜王话痨又端茶又倒水又擦鼻涕又抹热泪,比梅娘还要殷勤地服侍了齐肃半天。
齐肃才哽咽着说出话来:“话痨哥……不好了……出事了……小王大人掉沟里了我没捞着……回头再看大人和夫人也不见了……他们存身的山洞塌了……山里还有好多坏人……我溜溜儿找了一宿……结果芝麻西瓜都丢了……我就是回来看看他们回来了没有……要是没有……我这就回去……我就死山上去……”
王话痨急得这通抖手:“别啊,别啊,这不出丧把送殡的也埋了吗?兄弟,兄弟,你别去!嗨!周大姐你看着干嘛?关大门呐!”
可巧这时宛平县见大人微服私访久久不归,赵县丞撒出来衙役来寻;五城兵马司发现副指挥不曾前来点卯,也派了兵丁来找。
如此兵合一处,将打一家。
大伙儿正要跟着嚎啕不止的齐肃出村找人,大人和奶奶自己扭扭儿地回来了。
宛平县的衙役看见本家儿大人是放心了,无奈人家五城兵马司不干啊。
兵丁们口口声声要寻副指挥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便在此时,大伙儿忽听村子外面吹吹打打,分明就是喜乐之声。
大伙儿冲出去一看,就见一顶血红花轿昂然进村。
花轿落地,喜帘一掀,穿红袍蒙盖头,打扮得新媳妇一般的王副指挥笑吟吟弯腰走出。
他见着苏旭脱口而出:“兄长,说来你可能不信,就在昨晚,兄弟我嫁人了!”
第111章 福江出嫁
宛平杨家坨
苏旭满脸诧异地将通身新娘衣饰的王大公子从头打量到脚,再从脚打量到头。
他脱口而出:“福江,怎么才半天不见你也嫁人了?”
王福江顿时逮住了苏旭的语病:“什么叫我‘也’嫁人了?难道兄长你嫁过不成?”
看苏旭仿佛要点头,柳溶月飞快地拽了拽苏旭的衣服角儿,她还咳嗽了一声儿。
苏旭摸摸鼻子,自己也觉得不对,好在做了将近一年的女子,他已经很能蒙事。
苏探花瞬间拿出兄长的款儿来:“你别问我!你就说你!堂堂大丈夫怎么穿成这样儿?”
看着模样儿怪异的王福江,齐肃都快哭了:“小王大人!我跟您前后脚儿跳的河啊!小的找遍了那附近的林子连您的汗毛都不曾看见。怎么一个没留神您就嫁人了呢?您……您没失身吧?”
王福江一甩朱红袍袖:“休要胡扯!想少爷我是官宦人家的公子,知书识礼,三贞九烈。如何肯吃那个亏?你们单看我这一身衣裳齐整,便知公子还是清白之身。”
以苏旭为首的众人先看看王福江那不合身的袍子,再瞧瞧他露出小腿的裤子,还有那双让水泡透了的鞋。
大伙儿面儿上不好直说,心底一起抖手:完喽!王大人家风评被害!
一边儿的王话痨早忍不住了!
他满脸缺德地冲过来给王福江斟茶倒水搬凳子:“我的小王大人喂!这一宿没见,您看您遇到这么大一喜事儿,您怎么也不跟我们打个招呼啊?来来来!您快给大伙儿说说吧,您这是嫁到哪家儿了?谁福大命大造化大的娶了您了?”
王福江接过茶水,把脑袋上顶着的大红盖头揪下来往炕上一扔,他喜气洋洋:“唉……小孩儿没娘,他说来话长啊……”
原来昨天晚上,王福江自溶洞掉到河里就被冲到了殷山后腰。小王大人多少是有些狗刨儿的本事在身上,这一道儿上随波逐流万幸不曾溺水,好容易赶上个流缓滩浅之处,他薅住河边儿的灌木死活爬上岸来。
其时夜色正浓,暴雨之后,山风冷冽。
王大公子看看身上,叹了口气:我这就是秦琼卖马、英雄落难,这会儿跟全身赤裸比我也就脚上多了双鞋。
初秋本来就穿得少,跳河的时候还让齐肃剥去了外袍,也不知怎么的湍急河水还把他的裤头儿冲走不见。狼狈上岸的王大公子哆里哆嗦地四处踅摸,恨不得给自己先弄套衣裳穿上御寒遮羞再说。
正在冻得难受之时,借着远处山间雷电光芒,王福江陡然看见河边儿不远处有一座宅子,他连忙朝那宅子狂奔而去。
看看身上也没衣服,他满脸害臊地敲了几下儿院门。谁知敲门再三,无人答应。
王福江想想,也许是夜半更深人家睡熟了也说不定。
可是夜半风冷,实受不得,于是小王大人鼓足勇气又用力拍了拍院门。
谁知……那院门竟然应手而开了……
王福江单手捂裆,愣怔了一下儿:这深山老林里虎豹横行的,这家人就这么心宽,大晚上睡觉都不锁门的么?他转念一想,唉!我从小命好,也许这又是老天爷爷的巧妙关照。既来之则安之,我且进去求求主人家给我件衣服也是好的,到时候我再提醒他们房门疏漏,他们必得感谢于我。
既拿定了这个主意,王福江便迈步进了院子。
这座院落青砖铺地、房屋齐整,看来倒是个殷实人家。此刻院中无灯,左右厢房、两间倒坐都是乌漆嘛黑,唯正房堂屋里若明若暗地闪烁着一点诡异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