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肃要过来背少奶奶回去,王话痨嚷嚷着要去拿春凳儿来抬。
陈管家急得跺脚,连忙打发人去找大夫来!
翠书、丹画在内宅听到消息冲出来扶着奶奶,缃琴、墨棋让苏夫人打发出来看看出了什么事儿要帮少奶奶一把儿。
就这样,柳溶月让一大堆人围着绕着,“奶奶奶奶”地叫着,众星捧月一般扶进了内室。
词彤恍恍惚惚地在后面跟着,她眼见着大小姐进了自己院子,又有掀帘子开门的、又有搀着扶着的、又有服侍换衣裳的、又有端热汤热茶来伺候的,真是有个当家大奶奶的范儿。
这么看来她们大小姐在苏尚书府里又当家、又得势,又被婆婆看重呵护,又被众人簇拥爱戴。虽然大小两位苏相公现在都在刑部,可苏府这股齐心协力过日子的热乎心气儿,比冷冰冰、永远提心吊胆的秦王府强了何止百倍?对比朝颜小姐现在孤零零躺在屋里无人管问,又是何等凄凉?
词彤长叹一声,心里不期然想起来算命的那句话儿:大小姐有福,二小姐命苦。
我算是跟错了主子喽!
柳溶月坐在屋儿里,换了衣裳、又吃了点儿热羹,这才慢慢地舒坦了些。
看着依旧跪在外间的词彤,她心头一阵翻涌激荡,眼圈儿顿时又红了。
好在现在的柳溶月已经见过许多世面,她从小到大活得虽然憋屈,但是跟宛平县的诸多女子比起来,已经是天上地下。她早就下定决心,以后都不再怨天尤人。
柳溶月单手扶额,平定了许久心思:这个冤家啊!竟然是我亲生妹妹!我该怎么办呢?
须臾,她就觉得诗素轻轻摇晃自己:“小姐,您怎么了?不舒坦的么?我知道夫人和二小姐从来对您不好。您要是不喜欢,这事儿咱就装没听见!”
翠书和丹画不知道过往细节,可毕竟自己人向着自己人。
她俩也劝:“奶奶保重自己为好。姐妹们各人长大成家,各人过各人日子,天经地义。”
“这闲事您管了,秦王府还不乐意呢。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婆家给不给看病,亲娘都不好多说什么。”
缃琴、墨棋也说:“太太说了,咱家的事就够烦了。奶奶顾不过来谁能您说什么呢?”
柳溶月缓了好一阵子神,才悠悠地叹了口气:“罢了!让词彤去后屋歇着吃口热的。”再想一想:“这事儿还是要办。诗素啊,你去找陈叔和话痨,让他们带上咱们家的名片,同我一起去请太医院的李院判!对!便是兰台陈大人的姑爷,大少爷的结拜大哥!二小姐那儿我还是要去看一看的。”
一众丫鬟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少奶奶怎么能有这么大的慈悲心?
匆匆赶来的陈管家也不以为然:“少奶奶姐妹情深自然是对!可是非得去找李院判么?太医院的供奉,寻常不好请的。再说您自从庙里回来就没好好歇着。这点儿事儿我去就是了。有词彤姑娘带着,也不怕咱们进不去王府后宅。”
柳溶月摇了摇头,她对陈管家低声解释:“这必得我亲自去才好。咱家老大人不是说了?让我去联络兰台陈大人为少爷上折子伸冤么?我这两天发愁就为这个!陈叔你看,府外转悠的这些汉子,也不知他们是哪里派来的眼线。倘若咱们直接去拜陈大人,恐怕立刻落下了联络兰台的口实。倒是我求李院判去救朝颜,私下请他将我公公的意思转达给他丈人,更不着痕迹些。”
柳溶月强打精神:“毕竟是秦王和咱们结下了仇,我若是能去王府看看究竟是什么意思?万一此间有什么误会,能说开了不是更好么?”
嘴上这么说,柳溶月心里想的是:事到如今,倘若秦王肯推出来几个手下承担,玩儿一手丢卒保车。该翻案的翻案,死了人的赔偿,那么此间种种未必不能一笔勾销。
那苏尚书与羲和也能平安出狱了。哎,谁让人家投胎投得好呢?
陈管家心悦诚服地猛点头:“还是少奶奶心思缜密!”
带上话痨、齐肃,带上诗素、词彤,柳溶月匆匆梳妆一番,便又出门去了。
大概是不好好念经的缘故,她自庙里出来就觉得天塌地陷各种不顺,今天终于有了几分转运的意思。他们赶到李府之时,李院判恰好从太医院当值回来。
李院判自从娶了称心如意的妻子,便不爱掺和朝廷中事。即便有兰台大佬做岳父,也极少评论公门。他亦听说苏旭父子双双关入了天牢,刚想去探视一番,即受了岳父的嘱咐,万不可蹚这趟浑水。
李院判夫妻正在为此心焦难过,忽然听说小苏夫人上门求医为胞妹看病,便欣然带上药箱坐了苏府的车子出诊。李院判和柳溶月在宫里见过,他还给她考试放水,俩人也不算陌生。
那日璎珞香车上,柳溶月含泪向李院判恭行大礼:“兄长,今日实是苏氏求您相救……”
李院判顷刻明白过来:“弟妹,快快请起。有话咱们慢慢说,能帮忙的愚兄义不容辞。”
第141章 朝颜命苦
秦王府后宅
大雪之后,天气苦寒。
柳溶月双手拢于袖中,抬头仰望着巍峨气派的秦王府邸。
天家富贵,的确威风。
王话痨站在她身边啧啧称奇:“你说这秦王嘿!人家不愧是皇上的儿子、上一个皇上的兄弟跟现在这个皇上的兄弟。他们家房子是真不错!”
柳溶月陡然觉得十分荒唐:这所宅邸的主人明明与诸位皇帝血系无比亲近,可他自己就是无论如何当不上皇帝,任他怎么费尽心机都没机会,当真滑稽可笑。
谁知她的嘴角尚未挑起,就让秦王府的门子趾高气昂地拦在了门口儿。
这回出来,柳溶月设想了无处为难:她想过李院判未必肯出诊,她想过柳朝颜大概会和自己吵闹,她想过兰台陈大人会跟苏家无情翻脸,可她没想到秦王府压根儿不让她进门儿。
她是五品诰命,她是秦王侧室的姐姐,身边儿还带着与朝中众人相熟的好好太医,谁知道人家就是横眉立目地不让她进去。有道是宰相门前三品官,虽然柳溶月不觉得苏尚书府门口不好站,但秦王家的门子各个儿都是小秦王当真不假。
这帮恶奴家丁看柳溶月一个少年妇人受了排揎还不哭着回去。他们不由起了歪心,挤眉弄眼地凑过来调笑:“你这雌儿站在这里是要卖俏么?”
齐肃挡在柳溶月身前,他沉声说:“奶奶小心!这帮人真敢在街上打人的!”
柳溶月心中一突:“难道在宛平你受伤就是被这帮人打了?”
齐肃愣了一下儿:“大人和奶奶当真恩爱,这点儿小事他都跟您说了?奶奶别怕,大不了今天跟他们撕破脸大打一架!小的听梅娘说过,这里的下人各个都惯会欺负好人!”
柳溶月想起齐肃当日身上的伤处,不由火往上撞。可这哪里是打架的时候?她忍着气从袖里摸出二两银子递给齐肃:“拿去给他们吧。不要同他们多话才好。”
这要是王话痨,少不得嘟囔几句。好在齐肃老实,虽然不愤,还是把银子塞了过去。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二两银子扔了出去,他们又等了一顿饭的功夫,王府的角门才开了一半儿。
一个满脸倨傲的管事妇人慢腾腾地走了出来,她先是掐着眼角儿看看柳溶月,再狠狠地瞪了一眼私自跑出去的词彤,这才从鼻子里哼出一句话来:“你就是柳氏的娘家人?那位是个大夫?”
柳溶月心下叹息,阎王好见小鬼难搪。这哪儿是秦王府?简直是鬼门关!便是刑部大牢给了银子还能换个好脸子呢。
她看了诗素一眼。
诗素硬着头皮含笑过去,悄悄地往那婆子手里塞了个红手绢包儿:“是!我们奶奶是柳氏夫人的姐姐。那位是李太医。我们奶奶思念妹妹,听说妹妹身体不适,这才约了太医过来瞧瞧。还请嬷嬷行个方便吧……”
那婆子掂掂手里红包儿的轻重,嘴角儿才往上弯了弯:“行吧,跟我来。我跟你们说,王府规矩大,你们可不许瞎走乱看啊。”
柳溶月心中叹息:虽说朝廷上下文恬武嬉、赃官遍地。但像秦王府这么雁过拔毛的地方儿也算少有。你说他要是当了皇上,能不能把边塞驻军悉数撤销,然后指着收门包抵御外族?
走入豪奢华丽的秦王府,柳溶月不禁感慨:想我娘家也不太穷。可哪座宅子都与这里都相去甚远。果然凤子龙孙以天下养,还得说人家王爷会投胎。
不过看看秦王府里往来宫女仆役,各个都是神色噤若寒蝉,柳溶月再想想一年未见的词彤竟清瘦成那个样子,她不由对王府的严苛有了更深一步的领会。
她心中后怕:想当初后娘送朝颜应选,她虽不愿嫁入皇家,可心里还是有阵子不是滋味。毕竟她是柳家嫡出长女,要送选也不应落在妹妹后头。更何况正月里瞧见朝颜风光大嫁,她这做姐姐的更是难以释怀。现在的柳溶月无比感激后娘偏心!黄夫人真是在我身上积了大德了!嫁人排场大有什么用啊?想那祭祀的猪、羊不也是披红戴花、鞭炮齐鸣的送去屠宰?都当牺牲了,排场有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