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羲和倚月_墨青【完结】(94)

  此处山势险峻、四通八达、坐山望水、人烟不稠,仿佛是个闹妖的好地方。

  这也是病急乱投医,苏旭是真盼着柳溶月身有官威辅弼,能把妖魔邪祟齐齐镇压下去。

  那就去巡吧,鸣锣、喝道,怎么热闹怎么来!

  刚开始的时候,柳大人坐轿子里给震得恨不得拿棉花把耳朵堵上才不脑瓜子疼。渐渐地就好多了,不是她听习惯了,是敲锣的胳膊酸了。要说鸣锣开道也是个力气活儿,一般就是老爷出门的时候壮壮声势,回衙的时候显显官威,没有连敲两个时辰不让停手的。

  难为这帮人浩浩荡荡的申时之初出来、一路巡查到酉时之末,这帮人也就自称打过老虎的齐肃看起来还神采奕奕,王话痨这当伙计一站一天的都抱怨:“哎哟!我脚丫子这个疼。”

  堪堪出城三十余里,森森殷山已在眼前,滚滚浑河水流淙淙,笔直官道就要走到尽头。

  这时天色擦黑,此间人迹罕至。

  众衙役请了大人示下,只待往前再走不到里许,把这条官道直走到黑,他们就算完了差事,可以打道回府。

  走到这会儿,大伙儿都累了,锣也不敲了、路也不喝了,一行人默默前行,步履匆匆,唯轿前风灯明暗晃荡。阵阵阴冷春风,吹着轿帘“噼啪”作响。也不知怎么地,越往山根儿底下走还就越冷,越往河边儿走还就越寒。

  “呜呜”吹风,“哗哗”流水。

  风声水声之中还似有隐约凄凉哭声夹杂其中,气氛突然就诡异了起来。

  待众人竖起耳朵仔细听时,那若隐若现的恐怖哭声却又听不到了。

  柳溶月坐在轿子里,鸡皮疙瘩各个起立。

  柳大人正吓得没奈何处,那王八变长虫,长虫变蛤蟆—三辈子没眼眉的王话痨触景生情,却忽然犯了说书的嘴瘾。

  他说:“哎!大人!你看这天色,你听这水声儿,像不像那起闲汉平素说的鬼故事?大人,你可听过,女鬼喊冤,青驴告状,黑山老妖趁夜娶亲鬼魂新娘?”

  柳溶月坐在轿中几乎吓哭了出来,要不是苏旭日夜提溜着她的耳朵仔细叮咛:“如今你是男人,需有男子气概。出门你给我挺胸抬头,切切不可让人说嘴笑话。”

  柳溶月这会儿真想掀开轿帘扭头就跑。此刻她强迫自己端然稳坐,有心呵斥王话痨不许胡说,无奈走在轿子右边儿的齐肃居然兴致勃勃地开口催促:“快说啊!话唠!黑山老妖怎么着?它娶了谁了?”

  王话痨好久不曾说书,如今吃人一捧,立刻唾沫星子横飞:“大人,齐肃,你俩不知道啊!这黑山老妖成亲,选的是黑煞凶日!那一天乌云蔽月,那一日不见天光……唉,这么说吧,大人您成亲那天什么样儿,黑山老妖成亲那天什么样儿!要么说妖魔鬼怪都不走寻常路呢!那是丁点儿不假!”

  柳溶月气得都不害怕了:“王话痨!你才妖魔鬼怪呢!你怎么说话呢?”

  王话痨一吐舌头,轻拍了一下儿自己面颊:“嘿嘿,大人别气!是小的说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齐肃话不说己、高高挂起,他被王话痨吊起了听书的胃口、不禁心痒难熬:“话唠啊!说故事就说故事,你攀扯咱家大人做什么?大人不记小人过,定然不会怪罪你。你快接着说啊,后来呢?”

  天边浓墨黑云滚滚而来,飞快遮蔽了初升弦月。

  王话痨眼见有人捧场,立刻得意洋洋:“大人,你俩有所不知,这个黑山老妖啊乃是一座黑山成精,它法力无边啊!如此鬼物成亲自然也是神仙放屁—不同凡响。”

  便在此时,天边雷声隐隐,恍若神仙放屁。

  一众衙役不由纷纷抬头细看天边:如此天气,只怕落雨。人人都有些蹙眉担忧。

  王话痨正说得入港,哪儿顾得上这个?

  他说得眉飞色舞:“大人!需知这一株千年树精送鬼出嫁,那成亲的队伍也不寻常啊!这帮鬼物啊,那是远看忽忽悠悠,近看飘飘摇摇。云中雾里,大伙儿啊,就看见这冥河之上嘿,它还就恍恍惚惚漂下来一个老么大个儿的船形黑影儿……”

  就是此刻,众人只见官道之旁的浑河上游,浓重雾气之中,居然当真若隐若现了一个巨大船形黑影!

  众衙役眼都直了!

  察觉外面气氛有异,柳溶月轻轻掀起轿帘儿,她也恍惚看到了那船形影子。

  柳溶月心中不胜骇异:不能啊!这些日子,她在苏旭的督促下读过宛平县志,那些故纸上明明白白写着大字,说这浑河之水自北而来、绕山过梁才到殷山脚下。

  这里地处远僻,上游荒芜、寻常不做漕运主干,如何这大晚上的突然冒出艘偌大船来?

  此时的气氛已经相当怪异,阴风阵阵、雷声隐隐,这队衙役胆寒肝儿颤,越走越慢。

  他们身着官衣,抬着官轿,平素在百姓面前威风凛凛、煞气腾腾;如今走到荒郊野外、四野无人,对着阴晴不定的天气,河上鬼蜮的黑影儿,他们各个心中暗自念佛,这辈子做的缺德事儿都不由自主地悉数涌上了心头……

  这也就是人多能壮胆儿,互相拘束着走在官道上不好私下逃窜,否则衙役们真能起了飞奔回家的贼心。

  这帮人越走越安静,越走越没声儿,越走就越听王话痨讲鬼故事的声音清楚明,字字入耳。

  王话痨丝毫没有察觉情形异样,自说自话得意洋洋:“大人!您是不知道,那树妖嫁鬼之日,阴风惨惨……”

  荒野上刮来一阵阴风惨惨。

  王话痨眉飞色舞:“远处山中电闪雷鸣……”

  千仞殷山内恍有电弧闪光。

  王话痨高谈阔论:“旷野林中,一队阴司小鬼儿抬着花轿,吹吹打打就奔山根儿底下去了……”

  极远处稀疏林内,言出法随地现了一支小小队伍,中间居然真有一乘血红小轿!

  更有声声凄厉唢呐隐于呼啸风中,恍若迎亲喜事吹吹打打。

  谁家成亲选在黑天半夜?谁家成亲走这旷野荒郊?

  也不待大老爷下令,柳溶月这边的巡查官队已经齐齐驻足不动,所有衙役的目光都直勾勾地看着那离奇的“娶亲”队伍,就连轿中的柳溶月都从轿帘缝隙之中察觉了远方的诡异队列。

  柳大老爷血都凉了!

  还好齐肃贴心,他站在轿边儿还劝呢:“没事儿!大人!不就是娶媳妇挑错了时辰么?您别害怕,您结婚那天比这吓人多了,您忘了?”

  柳大人没忘!

  因为没忘,所以更觉得吓人!

  她心中怒吼咆哮:我成亲那天出了什么事儿我敢说你敢信吗?!

  眼看着那诡异接亲队列飘飘忽忽地朝河边儿走来。

  这队列走得甚快,这队列就如同在荒草上飞奔,这队列眼瞅着就要冲到离官衙队列一箭之地。

  这一时大伙儿都不说话,这一刻大伙儿血都凝了!

  此时此刻,天上地下,唯说书上瘾兼没有眼眉的王话痨还在口吐莲花!

  他兀自说得津津有味:“说时迟那时快!就见一个红衣女鬼‘嗷唠’一声挣脱了喜轿,她往外就跑!这女鬼不乐意嫁给黑山老妖啊!她唯恐让黑山老妖吸走了精气儿魂飞魄散!可这女鬼是好鬼吗?她不是啊!这些年她不轮回不投胎,她杀人无数!这一回打喜轿里蹦出来!唉,大人你猜她是先吃人还是先伸冤?”

  王话痨话音未落,说时迟那时快,那诡异队列之中,那血红喜轿之内,一道血红身影“嗷”然一声,怪叫扑出!

  众衙役只见一团赤红血影直眉瞪眼地朝着官轿扑来!

  “呛朗朗”衙役手中铜锣落地,仓皇间皂吏们四散奔逃!

  那团血影死死攀住了轿杆,一个破了音儿的动静儿嘶声高喊:“大人!我冤啊!”

  王话痨呆立当场,已无脉搏。

  阴风、雷电、浑河浓雾滚滚,前方人影丛丛。

  勉强扶着轿杆的王话痨犹未停口,他下意识地自语喃喃:“您猜怎么着?敢情这女鬼是先伸冤……”说完这句,他“嗝喽”一声、双眼反白,直挺挺地晕倒在地。

  那时那刻,诸人散尽,唯没人抬的官轿孤零零伫立在大道正中。

  轿前横七竖八地扔着衔牌数块,白森森的漆面儿上楷字正书“文昌辅弼”四个大字。衔牌在硕果仅存的一盏摇曳风灯下泛着可怜的微光。

  那天,齐肃也不知自己忙活了多久,才跟柴狗轰羊似地把跑散满地的衙役们喊着拽着拢回到轿边儿。

  好容易凑齐了人儿,他们捶前胸、窝后背,最后一口凉水把吓晕过去的王话痨喷明白了过来。

  轿子前面儿,一个身穿新娘艳妆的大姐,攀着轿杆子正哭得惊天动地,道道涕泪冲刷着她脸上厚重脂粉,如同春犁过土、立时沟壑连连。

  她口口声声:“大人啊!奴家冤枉!奴要告状!”

  得亏大伙儿把火把点到最多最亮,照着这位的人影儿在地上纤毫可见。要不就齐肃胆儿这么大的,都不敢细看这大姐第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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