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卿安安静地等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概半个时辰之后,黑暗中传来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白卿安瞬间屏住呼吸,一眨不眨的看着来人,他先是看到了一双靴子,随后,一点点,他看到了来人的脸。
一瞬间,他惊得瞪大了眼睛。
来人显然是贡院的官员,他手里拿着蜡烛,先是娴熟的点燃了房间里的蜡烛,然后缓步走到了书桌前。
书桌上,整齐的放着一摞卷纸,卷纸的卷头被密封着,看不见每张卷纸上的姓名,这也是为了批阅的公平性。
来人在桌前站了一会儿,忽然,他手中的蜡烛跌落,直接掉在了卷纸上。
卷纸瞬间着火了!
来人依旧站在那,静静的看着越来越大的火焰,没有去扑火或者跑出去求助,就只是静静的站在那。
藏在暗处的白卿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显然,来人直接点燃卷纸,就是为了保证卷纸肯定被烧干净了……这实在是太可恶了。
终于,卷纸几乎都被烧干净了,火焰也开始蔓延到其他方向。
外面的游竹忍不住开始着急,里面的人还不出来,那白卿安也没办法出来,这种情况,如果火势太大,白卿安就太危险了。
他急的团团转,眼见着里面已经有很大的火光了,才终于看见房门打开,有人神色慌张的跑了出来了。
“来人呀……”那人扯着嗓子喊,“起……”
“纵火贼!”游竹见人终于出来,离开拉起手中的弹弓,瞄着对方的膝盖就打了过去。
“啪”的一声,那人求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击中膝盖,直接跪了下去。
那人明显神色慌张,立刻左右看了看,“是谁?”
“是我!”白卿安的声音响起,带着无边的冷意。
男人立刻回头看去,就将冲天的火光下,白卿安的眼睛和脸都红的吓人。
他下意识有些害怕,结结巴巴的说道,“白……你……你从哪儿来?”
“我从里面来。”白卿安静静的站在那,高大的身躯在火焰的映衬下,越发的挺拔、威武,他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你刚刚所做的一切,我都看见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人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继续高喊道,“来人呀,快救火,这里起火了!”
“还真是好大一场火。”没想到,不远处又传来一个极具威严的声音。
那人立刻看过去,就见江鹤辞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人,还有几个小孩子,他不免觉得奇怪:这个时候,江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显然,现在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
他立刻踉跄的起身,跑上前去,直接跪到在江鹤辞面前,“江老,起火了,快救火,里面有卷纸!”
白卿安在后面缓缓开口,“江老,不必救了,这场火最先烧毁的就是那些卷纸,现在进去,也早就什么都没有了。”
“江老,是我不小心,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卷纸的密封没问题,没想到……”那人悲痛欲绝的解释起来。
白卿安再次冷冷开口,“狄友鸿,不要再撒谎了,我刚刚就在里面,看的真真切切,是你故意将蜡烛丢在了卷纸上!”
他万万没想到,今夜放火烧卷纸的人,就是白天祝他考个好功名的昔日同窗。
他真的太惊讶了。
“江老,别听他的话,”狄友鸿彻底慌了,“江老,你看他,大晚上,他竟然穿个夜行衣出现在这儿,明显有问题,我看,是他放的火!”
江鹤辞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白卿安故意放火烧毁自己的卷纸吗?”
“……”狄友鸿愣了一下,立刻又改口道,“不是的,江老,白卿安来这儿肯定另有目的,他……他可能是想……”
“够了!”江鹤辞大发雷霆,“白卿安是我安排的人,为的就是看看,放火的究竟是何人,只是我想他也没想到,放火的竟然是他曾经的好友,也是他真心帮过的人吧?”
狄友鸿脸色变了变,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为什么?”白卿安无法理解,“狄友鸿,我对你有什么不薄吗?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此时,他明白了很多事儿,“所以当年,我们一起参加科举,我的笔墨出问题,我的身份牌出问题,也是你干的?”
“哈哈哈……”狄友鸿突然大笑起来,“是我,都是我,又怎么样?哈哈哈……白卿安,我就是看不惯你,你不就是命好吗?你施舍我的那些东西,不都是你爹拿命拼来的吗?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装好人?”
“呸!”他恶狠狠地看着白卿安,“你帮了我又怎么样?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白卿安脸色惨白,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
“坏人,你误会大哥哥了!”李岁宁忍不住跑出去,指着狄友鸿道,“大哥哥给你的那些东西,不是施舍你,那是他从自己的衣食里省下来的钱,给你买的!”
白瑞安走到妹妹身后,也扬声说道,“确实,我大哥才不是装好人,他是真的觉得你需要帮助,也竭尽全力帮你,却没想到……哼,真是好心喂了狗!”
狄友鸿神色变了变,他从未想过会是这样。
他低下头,忍不住红了眼,咬着牙颤抖着说道,“现在告诉我这些已经没用了,卷纸已经没了,他……他只能再等三年了!”
第67章 早晚新账旧账一起算
众人一阵沉默。
“狄友鸿我问你,你可有半点悔意?”好一会儿,江鹤辞才缓缓开口。
狄友鸿低着头,跪着那,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抖动的肩膀说明他此时情绪很不稳定。
“算了吧。”白卿安回头看向已经被扑灭的火焰,就像看见他这六年所遭遇的一切不公,“都过去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时候,狄友鸿忽然痛哭起来,“我以为……我以为你是大将军之子,考取功名也是为了抢我们这些普通人的饭碗,我以为那些帮助不过是你……动动手指的事儿,我真的……”
江鹤辞抬了抬手,立刻有人将狄友鸿拖走了。
“对不起!”狄友鸿声嘶力竭的喊道,“对不起!”
“他背后一定有人!”白瑞安忽然肯定的说道,“或者说,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是有人故意纵容,甚至怂恿。”
他神情悲愤的看着江鹤辞,“请江老一定调查清楚,给我大哥一个公道。”
“我会查!”事已至此,江鹤辞转而有些心疼的看向白卿安,“只不过能查到什么结果……”
白卿安低下头,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良久,才缓缓开口,“卿安不敢强求,只希望这次春闱,能得到一个公平的机会。”
江鹤辞点了点头,“放心,你们的卷纸已经被我转移,之后,我会亲自看,绝不会再给别人可乘之机。”
“谢江老!”白卿安带着一众弟弟妹妹,一起谢过江鹤辞。
“惭愧惭愧!”江鹤辞摇了摇头,目光看向不远处已经摇摇欲坠的房子,“我自恃公正严明,却没想到贡院内部已经残破到这步田地,我对不起这天下泱泱学子,更亏对你们喊我一声江老呀。”
他目光冷峻的看向身后众人,“即日起,清查贡院所有官员,我要还这些学子一片真正的青天!”
“是!”众官员冷汗淋淋,大气都不敢喘。
贡院的这场火很快便烧到了前朝,第二天,皇上得到消息后,大发雷霆,在早朝上将宰相左善章大骂一顿。
虽然狄友鸿一直声称一切都是他一人所为,但他毕竟是宰相府门客,而他所作所为,宰相府的两个公子也是最大受益者。
左善章领了骂,一下朝,就回到宰相府,直奔夫人江饮月的院子。
“呵呵,他还真是个好爹呀,这么多年,对你,对我这个女婿,不管不顾就算了,现在还帮着外人挤兑宰相府?”
他指着江饮月的鼻子大骂,“他难道不知道将军府收养的那个李岁宁,是个什么东西?对他的亲外孙做过什么?将军府摆明了就是把宰相府当成死对头了,怎么?你这个爹也是要彻底跟宰相府为敌了?”
江饮月一身素衣,与妾室娄氏的明艳、嚣张完全不同。
她低垂着头,神色淡淡,“老爷不是知道,我嫁入左家那一天,便已经与家父断绝关系了?”
一提起这件事,左善章更是恨得咬牙,他曾是江鹤辞的门客,更是江鹤辞最得意的弟子,可不知道为什么,江鹤辞就是不同意他跟江饮月的亲事。
甚至为此赶走了所有门客和弟子,不惜与江饮月断绝关系。
然而事实证明,他左善章不比任何人差,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他江鹤辞更有本事。
想到这儿,左善章的脸色得意了几分,“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跟将军府走的太近,特别是那个李岁宁,这个小贱人……”
“善章!”江饮月忍不住打断了丈夫的话,她没有见过这个叫李岁宁的小丫头,可说到底,那不过是个三四岁的孩子,况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