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云氏的禁制拘束着她,微弱的灵力提醒着她。
幼年一直用枯木挥剑,渴望能有朝一日如同那斜伸出去的枝条一样看看外面。直到长大的她才发现院墙不是很高,孩童眼里的大树也不过如此。
幼时总以为院中古木是通天的虬龙,某日练剑脱力跌倒,抬头发现枯瘦老枝才堪堪探出院墙。
从那一刻起,她就已经知道自己逃不出了。
粗糙的树皮和古籍的书页曾在她的手上留下痕迹,戒律剑法也早就被她挥动千遍万遍。
云霜月清楚知道家族在吞没她。
但她不知道云氏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书里没有告诉她,剑里也没有告诉她。
云霜月无能为力。
什么是慧极必伤?
这就是慧极必伤。
云霜月摸了摸火曼儿稚嫩的脸,面色不变,依旧是温和地笑着:“因为姐姐发现这把剑,救不了任何人。”
没有灵力的枯木,斩不断云氏同她连接的血脉,救不了被困在云氏的她。
手心里孩童的皮肤温暖而柔软,她也是从这样长大的吗?
其实云霜月以为自己会一辈子困在老宅中。
直到陆行则和她缔结了婚约。
某一日他穿着一袭鹅黄色的锦衣坐在云氏的院墙上,身旁刚好就是那棵陪着云霜月练剑的老树。
他又翻墙从外面回来了。
云霜月记得那日的太阳很好,云氏终年的雾气居然奇迹般散去了。
那陌生又自由的少年丈夫在院墙上喊住云霜月,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撑着下巴:“喂,云霜月你为什么要一直呆在这破地方啊。”
他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发带,噙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一看就是随口问的。
当时陆行则因为阴阳命珠和云氏的关系无法彻底离开清淮,但他却可以随时出入这座院子。
底下的云霜月抬头,刺眼的阳光有些让她睁不开眼,但她依旧没有挪开,毕竟这点亮色在枯朽的老宅实在难以见到。
“我身上有云氏的禁制,出不去的。”她突然生出了幼年那种表达的欲望,对这位陌生的丈夫说。
然后少年把玩发带的动作就顿住了,他转过来注视着自己的妻子。
金色的眼睛和天上那难得的太阳一样,那时却盛满了困惑。
隔了好久他才发出“啊?”的一声。
他跳下了墙,像是找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那样围着云霜月走了一圈。
然后和她面对面。
“那我来帮你逃出去吧。”他露出了一个极为爽朗的笑容。
陆行则本来以为穿越到这个世界要一直无聊到底了,谁知这地方居然还能触发支线任务啊,听起来蛮有趣的。
但云霜月却愣住了,嘴角的红痣动了动,有些没反应过来似的:“逃出去?”
“对啊。”他在树下随便捡了一根枯枝,就和当年的云霜月那样。
“诶,云霜月。我教你写两个字呗。”
比他年长许多的女性听了这话欲言又止,最后想了想还是委婉反问道:“你教我吗?”
她想到了婚契上陆行则亲手写下的那扭曲字体,旁边就是云霜月标准的宛如从字帖上拓印下来的名字。
“对。”狗爬字的主人大言不惭,拿着枯枝在泥土上就是一阵乱画。
写出来的东西云霜月却不认识,虽然字形完整,笔画也清晰好看,但她回想了一下,修真界历代都没有这种字体。
“这是你家乡的字吗?”云霜月第一次问了这么多问题,她把猜测说了出来。
“……嗯。”
“那它们该怎么读?”云霜月蹲下来,用苍白的指尖碰了碰地上的字。
陆行则咬着字教她读:“自——由——”
“自由。”云霜月跟着重复。
自由。
云霜月记下了那个字怎么写。
——
前世的陆行则确实做到了带她离开老宅,但是云霜月身上的禁制复杂又罕见,直到重生那一刻,她身上都有最后一层禁制没有解开。
那层禁制限制了她的灵力,即使已经能离开清淮这个地方了,她能去哪呢?
重生前的云霜月在小院中整理云氏的账本,看习惯了院中的花谢花落,便也觉得就这样罢。
重生后她凭着前世的记忆解开了将她困在了老宅的那道禁制,又为了余下的禁制跟着陆行则来到了这个小镇。
但是解开余下的禁制之后呢?
她要去做什么呢?
云霜月看着手中的木剑,用虽然依旧微弱但却比前世充盈许多的灵力将剑身包裹住。
火曼儿的脑袋突然从木剑下面钻出来,她睁着大大的眼睛脆声对云霜月说:“姐姐你救了呀!你刚刚就救了我呀。”
云霜月怔了一下,随后笑着摇摇头:“那只是一只……”
“哈哈,小姐可别这么说。”掌柜看着云霜月:“这只可是能把坏小孩吓住的鸡。”
他转身将手中的药瓶递给云霜月,那是刚刚用玄羽鸡的羽毛和云霜月挑出来的药材一起熬制出来的。
“小姐既然现在还不清楚,那就继续走吧。”掌柜笑呵呵:“毕竟不论往哪走,都是向前走。”
“你的朋友们要回来了,将这瓶药也带着罢,总会用上的。”他对云霜月说。
第31章 镜像镇墟
云霜月接过温热的瓶子, 一阵灵药的清香味从没盖紧的瓶口传出。
“此药可用于止血,小姐拿着总会有用的。”
老掌柜将沾了药汁的手在衣服上随意擦了擦,然后将药房的门打开。
“小姐可以出去了。”说完这句话, 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一直手蜷成拳拍了下手掌:“还要麻烦小姐一件事情,将外面坐着的那孩子帮我叫进来可好?”
“您找他是何事?”
掌柜弯着那只没被布巾蒙住的眼睛,朝云霜月摆摆手:“不用担心, 不会让他呆多久的。”
云霜月这才放心点点头,她将手中的玩具木剑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随后牵住火曼儿的手打算离开。
“姐姐!你的剑不拿着吗?”火曼儿晃了晃自己的马尾, 扭头看向桌上的木剑。
掌柜也睁开了眼睛,将视线放到桌上孤零零的木剑上面, 语气有些莫名惆怅:“小姐为何不拿着, 是不喜它吗?”
“我……”
云霜月的话还没落下, 一直在她腰间佩着的青髓剑突然发出嗡鸣。
伴着一声清脆的剑音,青髓剑变成正常大小悬在了云霜月和掌柜中间。
它不再掩饰自己身上流转的碧色, 在悬停释放灵力后就绕着云霜月飞了两圈,最后停在了她的手边。
掌柜愣了一下,恢复了那个笑呵呵的样子:“我知晓了, 看来小姐已经有合适的剑了。”
“这并非是我的剑。”
青髓是陆行则的本命剑, 怎么就成了她的呢?
“但它很适合你。”掌柜看着那把漂亮的灵剑, 对云霜月的话不置可否。
他走到云霜月的身边,将那把小木剑放到了她的手中:“不过这小剑也赠给小姐了,权当个纪念也好。”
掌柜说完这句话后, 就不由分说将她们两人推了出去。
云霜月握住了手里的木剑,在手边悬着的青髓蹭着她的手背,动作间微微施加力道, 好像在不满她手中的东西一样。
“姐姐,你的剑和你好配呀。”火曼儿晃了晃和云霜月牵着的手,想把云霜月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来。
“这不是姐姐的剑,是你上次看见的那个大哥哥的。”云霜月低下头向火曼儿解释。
“啊?”小女孩听了这话后睁大了眼睛,随后她晃了晃头作思索状:“宠物哥哥的主人是姐姐,剑的主人是宠物哥哥。”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这句话很对,还笑着用力点点头对云霜月说:“那姐姐就是这把剑的主人呀!”
这时的青髓剑就像听懂了火曼儿的话一样嗡鸣了两声,比刚刚对着老掌柜的声音有所不同,似乎节奏更加轻快了。
“大姐姐你看,它也同意了呀。”火曼儿莫名激动起来。
云霜月将手中的小木剑放入储物戒中,实在有些搞不懂这一人一剑为什么会在这种事情上有同频交流。
“姐姐。”这时一道声音幽幽传来。
云霜月将注意力从火曼儿的身上移开,下意识抬头寻着声音望去。
是陆行则的分身。
他维持着云霜月离开前的姿势坐在那遥遥看向云霜月,烛火将他头发的阴影打在脸上,让人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云霜月牵着火曼儿朝他那走去,才发现少年是在微笑。
“姐姐,你来找我了。”他弯了弯眼睛。
“喂,你谁啊。”和云霜月对话被打断的小女孩面色不虞:“谁要来找你了,明明是你出声把大姐姐喊过去。”
少年听到陌生女孩的话后睁开了眼睛,嘴角弧度不变,却把那双金色的眼睛挪到了火曼儿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