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感觉非常的柔软,像是被浸泡了冰水的鹅绒拂过。
她很快又感受到那些微小而坚韧的凸起的刺。
它们没有划伤皮肤,而是带着种磨砂般的触感,缓慢地从颧骨刮过, 一直揉擦到下颌。
冷意在面颊上蔓延开来, 混合着某种奇异而熟悉的力量气息。
祂像是在观察, 也像是在确认。
苏澄稍微僵了一下, 被龙尾缠绕的腰微微绷紧,血液在体内肆意奔腾, 像是回应那股熟悉的气息。
无论是早已与身躯深度结合的斗气,还是之前在试炼之门里获得的力量——
亦或是在异域时空累积的思念。
它们混合在一起, 汇聚成某种这接触点燃的渴望。
那种宛如归乡的满足感, 让她的心脏疯狂跳跃。
苏澄抬起手,温柔地抚摸着龙族的下颌。
尽管双方体型差得太多, 她只能摸到一小部分鳞片,指尖划过仍然是一片冰凉坚硬。
面前的黑龙并没有更多反应,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她, 不知道是在解析这种举动, 还是仍然处于混乱状态。
苏澄觉得祂好像还是挺冷静的。
或许是因为这种认知,她心里产生了更多的冲动和勇气,从腰上渐渐放松的龙尾里稍微脱离。
她呼吸着那刺鼻呛人的空气,抱住了对方的下颚。
然后亲了上去。
——大概就像是蝴蝶亲吻巨大的花朵, 她的唇瓣触碰到被自己抚摸过的黑鳞上。
明明她比对方小得多, 这动作却还是变得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弄坏了祂。
时间恍若凝固。
那个如露珠般轻盈的吻,掀起的涟漪却仿佛能撼动亘古的山脉。
她看到那利刃般的竖瞳倏然紧缩,绽放着烧融纹路的金眸里迸发出某种情绪——
像是震惊, 也像是迷惑,以及一种超出认知范畴的茫然。
宛如石块砸上冰面,碎开千万道裂痕,瞳孔深处仿佛卷起了风暴。
那段虚虚卷起的尾尖猛地收紧,好像想要弄明白这一切,又好像怕她忽然消失。
黑龙俯首靠近,口吻微微开启。
对于龙族而言这动作的含义很多,或许是发怒吐息的前兆,进食的准备,当然也可能是要说话。
苏澄感觉到那深埋体内的链接在嗡鸣,似乎为这种接触而愉悦。
下一秒,异变突生!
黑龙眼中的情绪陡然消失,像是无数雷霆在金色海洋里绽放。
祂那黑曜石般的鳞甲缝隙里,也猛地爆发出漆黑的火焰,整个躯体都毫无征兆的开始燃烧。
那些失控的火焰沿着祂的身躯滚动膨胀——
祂发出狂暴的吼声,直接将面前的人甩了出去。
苏澄习惯性地折叠了空间,迅速在位移中落地,然后望向那无端陷入怒火的黑龙。
祂像是要挣脱某种无形的枷锁一样,金眸里翻涌着混乱和癫狂,好像彻底失去了理智。
那不像是生物的眼睛,而像是将要爆裂的恒星核芯,在痛苦的深渊里焚烧着。
——那也是混沌具现化的特征之一,作为象征这种力量的古龙始祖,这就是祂存在的一部分。
或者说祂本来就不能拥有真正完整的理智。
苏澄也知道这一点。
在确定对方身份之前,她还觉得这也是正常的,其他的古龙王们也各有类似的特征。
然而——
现在她却难以避免地感到不舒服。
黑龙展开了遮天蔽日的双翼,整个峡谷在狂乱的能量波动里化作地狱。
两侧的山壁宛如被风吹散的沙堡,转瞬间坍塌崩裂,巨大的石块宛如暴雨般滚落飞溅,地面也在撕裂,数不清的裂痕交错蔓延,黑红的熔浆喷涌而出。
“……所以,这应该不是你期待的感人重逢。”
一道声音穿过她的意识,在她脑海里响起。
“如果这才是祂的内核,才是真正的祂,不是你熟悉的那个形象。”
“?”
苏澄不免震惊。
期待?
难道这个世界还有人知道她是从未来穿越的吗?
她的思绪混乱了一瞬。
大如陨石的漆黑火球扑面而来,拖曳着流星焰尾似的光,借着是吐息汇聚成的洪流,向四面八方倾泻出去。
那不完全是肉眼可辨的物质的攻击,甚至是规则层面的毁灭,整个空间都因此扭曲,被吞噬而坍缩。
整个峡谷都陷入了彻底的混黑,最后的光线也在黑焰里消逝。
“……是的,”她轻声说道,“确实不一样,但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如山倾倒的阴影将她覆盖,散发着诡异热度的黑炎越发靠近。
“……祂看到过各种各样的我,祂都接受了,我为什么不可以呢?”
——当然话虽如此,她也不想赌自己能不能活着。
于是她还是传送跑路了。
在最后一刻,苏澄想要看清祂的样子,然而入目只有无尽的烈焰和烟尘,四处都是黯淡灰霾,倒塌的峡谷遮蔽了天空。
“……”
苏澄本来想回到忒提亚,但或许是因为跨越位面的魔法要求较高,而她施术时的状态不太好。
所以她正站在一条拥挤狭窄的街巷里,周围人声鼎沸,大家叽里呱啦说话,口音浓重而陌生。
显然是陌生的地方。
她深深吸了口气,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试图和之前那个声音对话。
然而没人理她。
好吧。
无论那是谁,是不是她杀死林云后听到的声音——
“你知道吗,”她没好气地说,“我确实跑了,但并不代表我不接受,总不能我必须死在那才算吧?如果祂需要帮助我会随时在的,即使祂可能只是觉得我的气息熟悉,但并不清楚我是哪根葱。”
周围的街巷里声浪喧嚣,掩盖了这些奇怪的自言自语。
苏澄闻到了浓烈的、近乎凝成实质的馥郁酒香,像是温暖的浪潮般淹没过来,冲刷了肺腑里残留在焦糊气息。
她挤出人群来到大道上,发现附近的行人们唱着跑掉的歌谣,穿着色彩鲜艳的衣服,醉醺醺地在大街小巷里游走跳舞。
几乎所有人都拿着杯子或者酒瓶,时不时就痛饮一口,很多人手里已经没酒了,但还是摆出了喝的动作。
街边的酒馆门面大敞,里面人头攒动,喧闹声几乎要掀翻屋顶,四处都弥漫着发酵葡萄味,还有各种水果花蜜、烤肉油脂的香气。
“嘿,漂亮的小姐——”
有谁往她怀里塞了瓶酒,没等她说话就随着人群远去了。
她默默站到一家冷清的糕点店门口,老板正坐在屋檐下乘凉,满脸羡慕地看着街上狂欢的人群。
苏澄拧开自己的瓶子,“您好,您怎么不喝酒?”
“我最近在喝魔药,”老板眯起眼看了看她,“药剂师让我不要喝太多,我上午已经喝了一桶了,现在有点头晕。”
苏澄:“…………”
苏澄:“抱歉,我刚刚好像睡了一觉,我在哪个城市哪条街上?”
老板脸上毫无异色,用看醉鬼的眼神看着她,“这是瓦伦赛尔,黑檀街——”
瓦伦赛尔!
苏澄知道这个地方,芬莱王国的鎏金之城,因为有着得天独厚的气候和土壤,盛产各种优质的酿酒原料。
他们的葡萄饱满多汁,谷物颗粒圆润,城内外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工坊和酒窖,这里的领主由布拉凯德家族的继承人世袭罔替,他们的家徽都是酒壶与橡木叶。
不过——
数千年后,这个家族似乎就灭亡了,只是他们非常有名,未来还有些拍卖行上会出现他们家族遗留的陈酿。
或者一些酿酒大师自我宣传获得了这家族的技术传承。
苏澄在书上看到过相关信息,因此这会儿也明白,现在大概是瓦伦赛尔的醇酿节。
这几天,酒馆会免费提供丰盛的酒宴,廉价的麦酒不限量供应,平日里价格不菲的昂贵酒水,现在能便宜到三折以上。
“你穿的这是什么料子?”
老板稍稍凑近了打量她,但可能眼神看不太好,也没看明白。
“看起来不错,或许你该去上城区碰碰运气,他们说不定会放你进去……”
苏澄走过喧闹的长街,时不时能看到巨大酒桶放在墙边,人们拿着各色容器去接,甚至用手掌去舀。
她喝了点酒,但没觉得味道多好,或许是因为她的心情不佳。
也或许是因为这些不够甜。
苏澄抬起头,视线穿过狂欢的人群,望向坐落在高地的上城区,那些大型庄园里隐隐飘出优雅的乐声。
她穿过沸腾喧哗的人潮,弥漫着酒精与呕吐物气息的小巷,周围的环境越来越干净,也出现了巡逻的城防军。
苏澄身上的衣服有点乱,还残留了刮痕,但她没掩饰自己的斗气,所以那些士兵都毕恭毕敬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