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小机灵看着那人收起快报,脚步一转就朝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心里那点惊叹更浓了。
这纸片儿还能引客人进来?
掌柜姐姐这地方,可真有意思!
他赶紧低下头,又狠狠咬了一大口包子,也顾不上肉汁差点流到下巴上了。
只觉得这热闹劲儿,比他梦里那山呼海啸的掌声还要惹人心花怒放。
他三下五除二吃好早饭,便起身走到苏绒跟前,小脸上带着点不舍,却又很认真地开口。
“掌柜姐姐,俺得回杂耍班了。班主和班里的兄弟姊妹们肯定也担心呢,俺得回去报个信儿。”
苏绒刚想说话,小机灵却复开口,语气里带着点雀跃的急切和笃定。
“小机灵还会再来的!而且会很快!”
不过苏绒没想到会这么快。
到了下午,阳光斜斜地照进明珠坊,空气里弥漫着布匹的草木清香和丝线的微光。
苏绒正盘腿坐在明珠身旁的软垫上,手里像模像样地捻着一根绣花针,针尖上穿着亮闪闪的金线。
架势摆的很足,可惜人却很狗,因为苏小掌柜正贼兮兮地试图把一根金线偷偷绕到明珠正专心刺绣的绣绷上。
“别闹别闹,阿绒!我这花瓣尖儿都快被你搅乱了!”
明珠笑着躲来躲去,动作却不敢太大,生怕真被苏绒得逞。
少女杏眼弯弯,正玩得不亦乐乎,就听得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噔噔噔地直冲馆里而来。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嗓音就响了起来。
“掌柜姐姐!掌柜姐姐!”
苏绒闻声抬头,就见吴小机灵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率先从绣房门口冒了出来,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亮得像两颗小星星。
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敦实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约莫四十上下,穿着一身半旧的深蓝色短打,袖口利落地挽到肘部,露出结实的小臂。
皮肤是常年风吹日晒的古铜色,脸上带着点风霜的痕迹,但眉眼间透着股江湖人的爽利劲儿。
他跟在吴小机灵身后,脚步有些拘谨,目光飞快地扫过这宽敞明亮的空间,又落在苏绒和明珠身上,眼神里带着点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
吴小机灵跑到苏绒面前站定,小胸脯一起一伏,喘着气,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
“掌柜姐姐!俺…俺把班主带来了,班主大人讲要亲自感谢你哩!”
感谢她?
苏绒和明珠对视一眼,绣针都停在了半空,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这就来了?
看来这位班主,倒是个爽利人!
少女脸上的嬉闹神色瞬间收敛,杏眼里的促狭笑意也褪去,换上了一副属于苏小掌柜的利索劲儿。
“吴班主太客气了,咱们楼上说话。”
说着便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吴班主往二楼走去,小机灵颠颠地跟在后面。
一行人踏上通往二楼的木楼梯,甫一踏上二楼平台,视野豁然开朗。
午后的阳光透过高敞的支摘窗,大片大片地洒进来,暖融融地照亮了整个空间。
吴班主跟在苏绒身后,脚步踏上二楼地板时,目之所及便让他眼前一愣。
只见二楼的说书台稳稳矗立,台面宽阔,铺着厚绒布,显得庄重大气。
他那双带着江湖气的眼睛飞快地扫过这气派宽敞的说书场,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叹,随即又被一股精明的光芒取代。
乖乖!
这地方可真够敞亮的!比他见过的那些正经戏园子也不遑多让啊!
这要是能在这儿演上一场……
吴班主又想起自家小机灵的提议,心里便活络起来,但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跟着苏绒在靠近说书台的一张茶桌旁坐下。
“吴班主一路辛苦了。丧彪的伤没什么大碍,就是得静养些时日,等它腿脚利索了,我定亲自送它回南城见见你们。”
“苏掌柜言重了!俺们家大狸能得您收留照顾,是它的福气!俺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特意来谢谢您!”
他顿了顿,目光又忍不住瞟了一眼那气派的说书台,话锋一转,带着点江湖人特有的攀谈劲儿。
“俺听小机灵说,您这儿地方大,人气也旺!俺们杂耍班在南城那片儿也算有点小名气,班子里的孩子们都是俺一手带出来的,本事不敢说顶尖,但也各有绝活。”
“翻跟头、走钢丝、顶碗、喷火……样样都拿得出手!”
苏绒听着他的话,目光顺着他的视线,落在那座高阔轩敞的说书台上。
少女心头微动,眼波流转间,嘴角无声地向上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眼底漾开一丝了然的笑意。
她自然是个闻弦歌而知雅意的人,一听吴班主这番自我推销,心里就有了底。
寻常的恩情哪值得跨大半个城过来道谢?
这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借她这方宝地,给杂耍班子拉业务呢!
第75章 猫馆的靠谱人还是挺多的
未央端上杯盏,举杯间初次合作便已经定下。
温热的甜茶在吴班主粗糙的手掌里微晃,他咧开嘴笑着,脸上带着江湖人特有的豪气,眼底的兴奋劲儿却像刚点着的炮仗,直往外冒。
“苏掌柜爽快!那俺
们就这么说定了!”
吴班主声音洪亮,对着苏绒的方向豪气地一扬杯。
“下月初五,俺们班子准时到!保管给猫馆的贵客们演一出热闹的!”
“吴班主客气了,猫馆能有幸请到贵班献艺,是我们的荣幸。”
苏绒唇角一翘,那笑容便漾开在脸颊,漾起的涟漪温煦又干净,像晒足了太阳的棉布,让人瞧着连眉梢都忍不住要跟着放软。
她也端起茶杯,指尖在杯沿轻轻一滑,清亮的眸子弯了弯,眼底盛着恰到好处的诚恳。
轻轻啜了一口甜茶,桂花的甜香在舌尖化开,心里那点小算盘也像上了发条一样,咔哒咔哒拨得飞快。
茶香氤氲中,两人相视一笑,算是敲定了这桩买卖。
苏绒放下茶杯,起身亲自送吴班主下楼,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木楼梯往下走,脚步声在安静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
刚踏下最后一级台阶,少女脚步一顿,像是突然被什么念头绊了一下。
侧身、偏头,目光轻盈地落在吴班主精神奕奕的脸上,乌溜溜的瞳仁坦荡地映着对方的脸,语气随意得像是在闲聊。
“对了,吴班主,冒昧问一句…贵班的表演里,没有动物表演吧?”
这话问得轻飘飘,落在吴班主耳朵里却惹人一愣。
保护动物的意识其实古来有之,却没人将动物表演和保护二字对立起来,更没人会特意问一句有没有动物表演。
诸如猴戏、斗鸡、马戏之类的动物表演作为长期存在的市井娱乐形式,一向被视为技艺营生,是讨口饭吃的本事,天经地义得很。
但吴班主定睛瞧着少女的神情,却觉得她似乎认真的很。
脸上那点闲适的笑意未减,可那双清亮的眼睛却执拗得很,静静等着他回答。
这苏小掌柜…该不会是想反悔吧?
班子可指着这活儿讨饭吃呢!
本来还沉浸在拿下猫馆大舞台的兴奋劲儿里,心口那点滚烫的欢喜像是被兜头浇了盆凉水,瞬间就凉了大半截。
“没!绝对没有!”
苏绒就看着吴班主就跟尾巴挨踩了一样,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苏掌柜,俺们杂耍班靠的是真本事。都是孩子们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实打实练出来的功夫!”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拍着胸脯,拍得砰砰响,眼神也委屈极了。
吴班主:俺们是正经手艺人!
苏绒被他这连珠炮似的自证清白逗得差点笑出声,连忙抬袖掩了下唇角,笑意却从眼角眉梢溜了出来。
这演技,浮夸是浮夸了点,但这急吼吼的劲儿倒是不掺假。
“吴班主别急,猫馆的规矩,爱护动物是头一条,班主如此明理,我就更放心了。”
吴班主这才像得了特赦令一样松了口气,抬手抹了把额角急出来的汗,脸上重新堆起笑容,笑里还带着点心有余悸。
“那是那是,苏掌柜您仁义,爱护生灵,那是大善!俺们班子绝对跟您一条心!”
两人说着话,已经走到了猫馆门口。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青石板路上。
小机灵正像只小鹌鹑似的,眼巴巴地站在门口,小耳朵竖着,小拳头攥着,紧张兮兮地听着动静,生怕班主大人把他家大狸的饭碗给砸了。
苏绒一眼就瞧见他,刚才那点小得意立刻换成了暖融融的笑意。
几步走过去,熟门熟路地呼噜了一把那软乎乎的小脑袋瓜,吴班主也笑着又抱了抱拳,声音洪亮。
“苏掌柜留步,俺这就回去准备!保管让下月初五的场子,热热闹闹,漂漂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