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低头瞅了瞅突然出现在自己身上的新鲜物,又抬头看看苏绒,然后试着往前走了两步。
小坎肩随着它的动作一颤一颤,猫儿觉得有趣,又开始蹦哒着去扑咬胸前晃动的系带。
“倒是挺像回事儿的,跟个小人人一样。”
苏绒被逗得低低笑出声来,眉眼弯成了两道甜软的弧线,正想给挠挠小猫下巴,一扭头,就猝不及防地对上门口怔忡出神的目光。
像是受了一惊的小动物,少女肉眼可见地一愣,那双亮晶晶的杏眼微微睁大,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似的定格在原地。
怀里的小橘猫也跟着她一道僵住,歪着小脑袋好奇地看向门口。
只见林砚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立在门框里,玄色官袍的轮廓被身后昏暗的甬道衬得格外分明。
他怎么来了?
不是,这里是女监啊,他怎么说进来就进来?
真是的…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的!
第96章 廷尉大人现在不好欺负了
林砚拎着食盒,靴子踩在擦得锃亮的青砖地上,几乎没声儿。
他站在那间改造过的牢房门口,目光越过堆满各色布料的草席,落在那个盘腿而坐的身影上。
苏绒手里还捏着那件没完工的小红褂子,又仔细瞅了瞅这人。
只见他逆着光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把门框堵得严严实实,偏偏又站在阴影下,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好家伙,还真是林砚这尊大佛。
他来干什么?
心里正嘀咕着,紧接着就一眼瞄到了男人手里提着的食盒,心头那点惊讶噗地就变成了得意的小泡泡,咕嘟嘟地往上冒。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喂!
堂堂廷尉大人,亲自拎着饭盒来女监送饭?
这剧本拿反了吧?
林砚刚想问她吃没吃午饭,苏绒却比他更快一步。
少女嘴角倏然向上一翘,像初绽的桃花一样,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声音清亮亮地在布料堆里响起来。
“廷尉大人来送饭啦!”
话音还没落,少女藏在布料堆里的手便飞快地往旁边小环的大腿上一拍。
小环正低头缝着个小肚兜,被这么冷不丁一拍,又抬头撞见门口的男人,一下子就会过意来。
脸上虽然努力绷着正经,可眼底那点促狭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
苏绒有多鬼精,她早在侯府遭骗那一回就感受了个彻底,再加上相处了这些时日,自然是摸的透透的。
于是小环放下针线,先是掸了掸裙子上的线头,然后就对着林砚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礼,嘴上却故意提高了声音,震得所有埋首针线的女囚们都抬起了头。
“大人辛苦,快请上座!”
她说着,指尖还特意指了指苏绒旁边那块刚被她腾出来的的草席空地。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从高窗的铁栏缝里斜切进来,光柱里无数细小的棉絮尘埃无声地打着旋儿。
空气里是新布的清气,混着一点晒过太阳的干草味道。
林砚看着苏绒那副小狐狸偷到鸡的得意劲儿,再看看小环那请君入席的架势,一时间竟有些语塞。
众人落在他脸上的目光,更是灼热得几乎要在他脸上烧出洞来。
一,二,三……
苏绒得意地闭上眼,长睫在眼下投出两弯小扇影,唇角抿着藏不住的笑涡。
然后就心里美滋滋地默数,等着看这位冷面廷尉耳根烧红,手足无措的好戏。
谁知刚数到三,一睁眼——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一瞬。
林砚那张放大的俊脸就在这一刻近在咫尺,他俯身的阴影瞬间将少女笼罩。
她能看清他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的小片阴翳,嗅到他衣襟上与这牢房截然不同的清冽气息,混着食盒里隐约透出的诱人饭香。
苏绒:……!
少女被吓得猛地往后一缩,脸上腾地烧起火来,心跳如擂鼓般,差点带倒旁边堆着的布匹。
林砚却像没瞧见她的窘态,只从容地弯下腰,宽阔的肩膀几乎擦过她的鬓角。
然后手臂越过她僵硬的肩头,轻轻巧巧地把食盒放在草席中央。
再直起身时,男人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少女微微颤动的眼睫,最终落定在她乌发间那点红的不行的耳尖上,喉间溢出一声低笑。
啧,小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他顺势靠在一旁斑驳的砖墙上,姿态闲适,一双明隽的眸子静静锁着不敢抬头的少女,闲闲开口。
“带的吃的,多少进点。”
苏绒:“……”
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调戏不成,反被将了一军!
方才还望着林砚的揶揄目光,此刻全带着了然的笑意,齐刷刷钉在了她那对红得几乎要冒烟的耳根上。
小环看着苏绒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布料堆里的窘样,眼底促狭的笑意更浓了。
她清了清嗓子,故意拖长了调子,声音在突然过分安静的牢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哎呀呀,大人真是体恤咱们!只是不知这香喷喷的饭菜…是给谁带的呀?”
她故意顿了顿,目光在林砚和苏绒之间溜了一圈,最后落在那个精致的食盒上,带着十足十的明知故问。
给谁带的?
林砚靠在斑驳的砖墙上,闻言,目光终于从苏绒低垂
的发顶抬起。
午后的阳光打在他半边侧脸上,勾勒出利落的下颌线,也照亮了他眼底漾开的一点顽劣的笑意。
“自然是给眼前人。”
话音落下,林砚并未移开目光,反而眼尾一挑,唇角勾起一抹带着少年气的弧度,仿佛撕开了平日冷峻的伪装,露出几分久违的张扬恣意。
苏绒刚抬起头,一下就又不行了。
这一抹顽劣的笑容撞进眼底,惹得心儿没来由地一颤,瞬间就把她脸上的热度又推高了几分。
少女呼吸微滞,长睫抖了抖,先是沉默了一瞬,紧接着反而迎着男人含笑的目光,狠狠瞪了回去——
那眼神清亮灼人,三分羞恼七分挑衅,像只色厉内荏的狐狸崽。
然后林砚就看着这只小狐狸清了清嗓子,烂漫的眼波狡黠地一转,笑盈盈地扫向满屋子竖起耳朵的女人们。
“林大人既来了,还省了我一桩跑腿的麻烦。”
她本就要找他?
男人的耳朵立刻就悄悄地竖了起来。
苏绒一边说,一边就探手从身旁的针线筐里一捞,指尖一勾,便拎出个沉甸甸的素色小布包。
紧接着哗啦一声,系带被她利落解开,露出里面码放整齐的铜钱串和碎银。
众人的眼神立刻就直了。
老天奶!谁见过这么多亮闪闪的钱!
苏绒也不担心有人敢在眼皮子底下惹事,立时便开始麻利地分拣起来。
“姐妹们,这几日的工钱,趁林大人这位主官在场,咱们就当场结清,大人正好做个见证,看我苏氏猫馆是不是童叟无欺!”
苏绒特意在“主官”两个字上加了点俏皮上扬的尾音,眼波流转间,那点未褪的红晕反倒成了颊边一抹生动的霞色。
少女一双手勾着细细的红绳,鲜艳的红色在她指间灵巧地游动,衬得一副如画的眉眼愈加生动。
光影跳动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恍然间竟染上了一丝神性,倘若不是上面串着的一枚枚铜钱,几乎让人以为是下凡的红线仙。
一串串铜钱按名字被分成一堆堆,女囚们屏息盯着那跳跃的金光,眼珠几乎要粘在钱串上。
她们看着眼前属于自己的那堆铜钱,竟一时无人敢动。
空气一时间沉静下来,林砚垂眸扫过草席上无人敢碰的铜钱堆,又掠过女囚们攥紧衣角的手指和低垂的脖颈。
他太清楚这种反应了。
都是些被踩进泥里的人,就连该得的东西摆在眼前,也只敢缩着脖子等着被夺走。
苏绒也不急催,一双清亮的眸子只轻轻掠过每个人的脸,将她们眼中那份渴望又瑟缩的矛盾看得分明。
然后,等一只伸出来的手。
可等来的,却是一个瘦小的妇人盯着草席上属于自己的那串铜钱,手指在粗布裙上反复搓着,嘴唇嗫嚅了几下,眼圈却先红了。
“真是给我们的?我们…我们这样的人,也能拿工钱?”
要知道在这诏狱里,虽然说她们都是被男人牵连进来的无罪之人,但每日做工也只能换个一日三餐,可曾敢想能拿到亮闪闪的银钱呢?
“张婶子,这是你熬了几个夜赶工换来的,一针一线都干干净净,怎么不能拿?快收好,回头攒多点,我给你从外面给小丫买块花布。”
明珠抬起头,温婉的脸上带着安抚的笑意,手上穿针引线没停,声音软软地劝起来。
苏绒也复又扬起眉梢,熟悉的轻笑出现在少女脸上,指尖轻轻一弹那串铜钱,然后故意板起小脸,眼底却全是狡黠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