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要回京啦!
回京之后要做的事应该是……
少女心里暗忖着,抛开朝廷的所谓封赏和所有生意经以外…另一个念头也让她忍不住抿唇一笑,耳根悄悄漫上一抹薄红。
让她忍不住害羞的念头很
少,但偏偏现在就有一个——
该收拾收拾,准备成亲了吧?
第115章 今日有喜
“朕闻阴阳失序,则灾异见形;黎民困厄,然仁者奋身。
今有民女苏绒,蓬户弱质,躬行仁义,乃亲携狸奴以救民,其功甚著。
《左传》云:“救灾恤邻,道也。”今特封汝为长陵君,赐金印紫绶,于长陵县赐三百户食邑。
嗟乎!冰雪虽寒,难掩赤子之心;位虽微末,可铸无上之功。尔其服此殊荣,更修忠义,永为女范。
今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
未及冬至,雪片就又一次裹着寒气簌簌而落,但这次并不是狂轰滥炸的暴风雪,反而静静地铺在屋檐上,把窗格映得格外亮堂。
苏绒独自坐在窗边,手里捏着那份还带着她体温的圣旨,玉轴上的雕纹被她搓来搓去,都快沁出汗印子了。
“长陵君……”
少女小声念了一遍封号,像是含着一块烫嘴的山芋,吐不出又咽不下,目光望着窗外覆雪的屋檐怔怔出神。
少女的指尖摩挲着绸缎卷面,又忍不住收回目光,低头看着圣旨上工整的墨字,眸光在三百户上顿了顿,随即轻轻叹了口气,目光难得有些飘忽。
毕竟不是搞历史的,也不清楚历史上到底有没有女子受封过爵位。
应当是有的吧?
毕竟她也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如何就能换来三百食邑呢?
楼下传来猫馆客人们低低的议论声,像一群嗡嗡嗡的小蜜蜂,混杂着窗外货郎清越的摇铃声。
声音虽是隔着楼板传来,她却听得清清楚楚。
“听见没,小苏掌柜封君啦!食邑三百户!”
“乖乖,了不得!那以后得叫君侯了?”
“还是叫小苏掌柜更顺口,人家救人的时候可没摆架子……”
那些声音钻进耳朵里,苏绒只觉得耳根子一阵阵发烫,赶紧把圣旨卷好塞进房间的匣子里,和林砚买给她的那件绿裙子放在一起。
结果一抬头,正看见傅窈裹着件银色的狐裘,笑吟吟地倚在门框上,也不知站了多久。
毛领衬得一张莹润如玉的小脸蛋儿可可爱爱的,笑着看着苏绒,后者便忙去掀门前的帘子。
“翁主怎么不进来?”
“看某人对着圣旨发愣呢。”
傅窈跺跺鹿皮靴子上的雪沫子,然后大大方方地走进来,带进一股子清冽的寒气,解下狐裘随手搭在桌子上,露出里面厚实的襦裙。
目光扫过桌上未收的针线笸箩,除了散落着几缕彩线和一把小剪刀以外——
还躺着件缝了一半的嫁衣。
石榴红的缎子亮的晃眼,莫说上面还有银线绣的缠枝莲,颤巍巍地闪着柔和的光。
“这是明珠姐姐的本事吧?”
傅窈熟门熟路地望苏绒三楼的小床上一坐,她年纪小,不光苏绒能心安理得地得她一声姐姐,就连明珠也能被她软软糯糯地叫上一声。
如今望着明珠的杰作,小翁主忍不住凑近摸了摸,发髻上的珠花轻轻晃动,心里也忍不住浮想联翩起来,思绪已飘到自己披上嫁衣的那一日去了。
不知那一日,自己能不能也得这么一件天上有地上无的嫁衣呢!
苏绒无奈地看她一眼,先往炭盆里添了两块银炭,才给小翁主倒上热茶,还在白瓷碗里丢了两粒枸杞,然后便开口关心起来。
“雪大不大,路上好走吗?”
“起码比救灾那会强多了啊。”
傅窈捧着茶碗先嗅了嗅茶香,小心地吹了吹热气,然后心满意足地赖在苏绒床上,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扯闲天。
一边说话,一边脚尖晃啊晃,惹得绣鞋上的珍珠一闪一闪,丝绦的流苏在她指间绕来绕去,哪有半分淑女的样子?
“对了,我娘让我和你说,长陵县的庄头送年货来了,不晓得他们的君侯住在哪里,全都送到我家去了,堆了半院子呢!”
她晃着脚丫,眼睛眯起来,懒洋洋地拖长了调子——
“得请长陵君拿个主意呢——”
可调子还没拖完,窗外就传来李木匠的大嗓门子。
“苏小娘子!你定的楠木料子运到西市口啦!再不去王掌柜要加钱啦!”
苏绒哎呀一声跳起来,抓起搭在屏风上的斗篷就往身上披。
小翁主看着她手忙脚乱地给自己系带子,斗篷的系带在她指间绕了两圈才系好,忍不住笑的眯眯眼。
“长陵君还亲自跑木料?”
“嫁妆箱子,可不得自己盯着!”
苏绒把碎头发往耳后掖一掖,棉袄的领子还翘着半边,先是急匆匆地奔出门,然后又急吼吼地窜回来,从笸箩边上抓起一顶兔毛护耳扣在头上。
她一边戴护耳一边往外跑,然后眨眼间就钻进了细细的雪里,只剩少女清亮的声音飘了回来——
“翁主先自便,等我回来!”
窗台上的雪化了,然后又覆上新白。
猫馆依旧热闹,只是往来客人总能看见周大娘进进出出,手上总是捧着各色绸缎料子。
苏绒的老房子渐渐被大大小小的箱笼占去半边,那件嫁衣早已完工,如今正仔细地收在描金漆盒里。
林砚也偶尔来访,站在门口看着满屋的红妆,说话时总是不敢直视苏绒的眼睛,脸恨不得也和这些妆奁一样红,却只知道嘱咐她记得添衣吃饭。
他也忙,毕竟他是新郎。
于是就这样一直忙个不停,然后就到了这个特殊的日子。
后院里那棵大槐树已经长得高过屋檐,此刻光秃秃的枝桠上却早早系满了红绸,在雪地里显得格外鲜亮。
苏绒也在这一日,终于满了二十岁。
周大娘推开猫馆的门,笑着走上盘旋而上一层又一层的楼梯。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熏香和茶点香气,每一层都充盈着满满当当的喜意,从楼下贵客们的谈笑声到绣娘们的忙碌身影,处处都透着暖融融的欢欣。
“快快快,把东西都抬上来!”
“绒丫头,林家老管家抬来了定礼,据说绵延到巷口呢!”
紧接着拨开一层层用红绸和珠子串成的喜帘,环佩叮当中,如同走过重重叠叠的时光,周大娘这才看到坐在梳妆台前的少女。
苏绒正坐在铜镜前理妆,手指轻轻抚过新梳的发髻,目光落在镜中那个眉眼娇俏的女儿身上。
乌发如云,簪着的步摇垂下细碎的流苏,映得眉眼愈发如画,竟比窗外那叠青瓦飞檐间的流云还要动人三分。
支摘窗半掩着,漏进一框疏朗的天光,还有层层错落的青瓦屋檐。
吉时将至。
苏绒闻得周大娘带来的消息,转头时步摇轻轻一晃,流苏扫过她微微发烫的脸颊。
那双眼儿却依旧慧黠,只笑着往身后一溜眼神儿,傅窈和明珠便抿嘴一笑,轻手轻脚退到了珠帘后头。
一前一后地把早就预备好的嫁妆箱子弄了出来,然后便笑着交给门外的人。
周大娘也上前来接过梳子,轻轻为苏绒梳理新妇的发簪,梳齿缓缓划过浓密的长发,指尖偶尔拂过少女的额角。
铜镜里映出大娘温和的眉眼,她将一缕碎发仔细抿到耳后,手指在发丝间停留片刻,这才继续挽起剩下的长发,动作轻缓得像在对待什么珍宝。
梳妆完毕,周大娘抬手正了正苏绒发间的步摇,这才退开半步端详着镜中人,眼眶竟有些湿润,赶忙用袖角擦了擦。
“好了,好了…时辰怕是快到了。真好啊,真好…”
是个要嫁人的大姑娘了。
其实,早就是了!
苏绒被看的不好意思,连忙别过头去轻轻问。
“周姐姐,蒋丞相和和太后娘娘……”
“自然是到了,正在大厅里等着廷尉大人奉茶呢!”
“那长公主…”
“公主殿下在树底下绑了一张靶子,就等着为难廷尉大人,张孝廉也站在一边出主意,他还带来了百十个国子监的年轻孩子,喊着要把人都堵在外面。”
苏绒听着便是忍不住一乐,少女眼睫低垂,唇角抿起浅浅笑意,眼波流转间便敛下无边芳华,像极了枝头初绽的秋海棠。
小咪轻轻蹭着新嫁娘的裙角,雪白的尾巴尖儿一卷,不偏不倚勾住了垂下来的嫁衣丝绦。
雪姑活像看着自己女儿出嫁一样,跟着苏绒寸步不离,两只小崽子如今长得和妈妈一样大了,也亦步亦趋地追着少女的影子。
苏绒低头看了它们一眼,伸手轻轻挠了挠猫儿的下巴。
于是一个个都仰起脸,一边用鼻子蹭了蹭她的手指,一边努力够着她的膝盖,裙摆被带得晃来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