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和阿桃几个小脑袋立刻凑近了看,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她手上的小动作。
“明月,你手小,肯定弄得好。”
“真的吗?”小姑娘声音细细。
“那当然!”苏绒把刚揉好的一截递给她:“来,学着做给姐姐瞧瞧?手指轻点儿就行。”
“嗯!”
明月被鼓励得眼睛亮亮的,接过那团絮认真揉捏起来,阿桃和另外两个小丫头也赶紧伸手去抓雪白的棉絮,小手笨拙又卖力地学着。
苏绒看她们揉得认真,唇角含着未散的笑意,便自己走到墙角那只旧木箱边翻腾起来。
日头爬高了点,空气里开始飘来隔壁王婆子家的炊烟味道。她掀开箱盖,东翻西找,终于在最底下扒拉出几件自己在郊外艰难求生时穿的那些粗麻旧衣。
虽然现在淘汰了,衣料摸着也糙手,但胜在厚实干净。
“正好,拆了给雪姑当垫子,这旧料子舒服。”
苏绒正对着窗户的亮光比量尺寸,忽觉手下一轻,布料不再滑动,一低头便撞上明月绷着小脸正努力使着劲儿。
她眼底掠过一丝惊讶,随即被更浓的笑意取代。
“明月怎么过来啦?”
“我教会阿桃她们啦,所以过来给姐姐帮忙。”
小姑娘的小嫩手小心翼翼地捏住布料的边缘,轻轻地向两边拉平,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专注地追随着苏绒的动作。
“苏姐姐。”她小声问,小小的声音里塞满了期待:“雪姑的宝宝…会喜欢这样的垫子么?”
“当然会喜欢呀。”苏绒笑着轻抚了一下明月的发顶,指尖沾上几缕日光的暖意:“这垫子又暖又软,就像明月你在家枕的小枕头一样舒服哩。”
两人便合力,一点点将揉松的旧棉絮塞进布套子里。明月学得格外认真,小手使着劲儿帮忙按压,想把棉絮塞得既饱满又匀称,小脸蛋因着用力而微微透出粉色来。
苏绒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嘴角的梨涡也跟着甜津津地深陷下去。
窗外的日头不知不觉间又往头顶升了几分,窗棂投下的影子在地板上悄悄拉长。
雪姑也迈着它那特有的一摇三摆的孕妇步伐,慢吞吞地挪到了热闹的角落边。
张小虎刚兴冲冲地跑回来,一见雪姑在附近,立刻献宝似的凑过去,把怀里的几截树枝轻轻放低到雪姑眼前。
“雪姑雪姑,这些够不够?”
小猫先是好奇地凑过来用鼻头嗅了嗅,喉咙里滚出一声小小的“咪”。
随后便像是完成了某种视察,不再理会那些木头,径自寻到那铺好的、垫着一层厚厚旧布的软垫子上。
动作间带着孕猫特有的笨拙劲儿——
先将前爪搭上垫子,小心翼翼地借力,再扭动圆滚滚的身子,一点点吃力地挪上去,最后才后腿一蹬,彻底将自己安顿下来。
它卧在那里,将身子蜷成一个蓬松柔软的大雪团,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垫子边缘轻轻拍打着。
那双蓝澄澄的眼睛半阖着,长长的眼睫毛垂下来,只留下两条细缝,里面映着眼前那群为它忙碌的小小身影。
然后微微调整了下姿势,让肚子更舒服地贴着软垫,然后便慵懒地眯起了眼睛,喉咙里溢出若有若无的呼噜声。
小虎不死心地又往前送了送,雪姑干脆把脑袋往另一边一扭,彻底不看他了。
小少年这才有点悻悻地把树枝收回来,噔噔噔跑到苏绒和明月做垫子的小桌子这边来了。
献宝似的又把那几截树枝捧到苏绒眼前晃了晃,嗓门还是那么大。
“苏姐姐,这些木头够不够?要不要我再用磨刀石磨磨?我家就有!可快了!”
苏绒刚把最后一点鼓囊囊的絮团塞进布套,利落地打了个结,闻言噗嗤一声笑出来,赶紧用手背掩住弯起的嘴角,眉梢眼角都漾满了忍俊不禁。
“虎子,这是给雪姑烧着取暖用的,不是给它玩的,不用磨那么光溜,这样就行啦!”
她声音里含着快溜出来的笑意,拍了拍那塞得厚实软和的垫子,直起身,目光扫过一群忙得小脸红扑扑的孩子们。
“好啦,垫子弄好了,木头也齐了,雪姑的产房算是收拾妥当啦!”
“你们几个小子丫头赶紧去门口瞧瞧,别忘了给你们爹娘占个好座!张先生下午的书,可快开讲喽!”
第24章 讲他就不能讲我了哦
张不容,猫馆最佳员工。
除了是唯一的员工以外,获奖原因还有一点——他已经在苏绒的敦促下给自己排了值班表。
每隔三日就开坛说书,仗着自己博闻多识,抄着他那把扇子讲些前朝旧事,最近还新添了一样“本朝大人物记事”。
今日也依旧如常,张不容打了个哈欠,不紧不慢地踱到厅堂前方,手中那把素白的折扇“嗒”地一声点在柜台面上,清脆利落。
带着点刚睡醒的鼻音,眼睛好像还没睁开就开始讲了。
“今儿个,咱们不说远的前朝,单表一位本朝人物——就说那年纪轻轻就做了九卿廷尉的林大人!”
底下的街坊听众们先是“哦”了一声,随即纷纷点头。
几个嗑着瓜子的婶子停了手里的动作,前街打铁的王老二也放下了茶碗,都不约而同地往前凑了凑,等着听下文。
谁心里没嘀咕过呢?
林砚这孩子算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虽然从小话不多,如今摇身成了当朝九卿,年轻得吓人。
眼下能听着孝廉人说道说道,正好明白明白此中缘由!
一时间,小板凳小马扎都往中间挪了挪,脖子伸得老长,瓜子也是嗑得飞起。
柜台后面,苏绒正搂着小咪有一搭没一搭地顺毛。
她是离张不容最近的一个,正因为近,张不容方才那句开场才落定,苏绒便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对劲。
他那双原本还带着点惺忪的眼睛眨了眨,唇角悄悄地往上弯了一下。
弧度消失得太快,若非苏绒角度刚好,又挨得近,怕也只会以为是光线晃动导致的错觉。
不对劲,八分里有十分不对劲!
这人怎么瞧着,就那么像要搞事情了呢?
张不容很满意这全场的安静与期盼,手中折扇唰地展开又合上,清朗的声音含着丝笑意,就这样开讲了。
“今儿啊,咱们就先聊聊坊间传得沸沸扬扬的那句宁闯阎罗殿,莫遇廷尉林,还有那顶顶要紧的——”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环视众人,眼角那点促狭的笑意这回藏都没藏。
“为什么都说咱们这位林廷尉,他克妻呀?”
克妻二字,瞬间激起千层浪!
原本鸦雀无声的猫馆,骤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按了一下暂停键,所有人都愣住了。
——林大人克妻!
这话私下里谁没悄悄议论过?
可从来没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直截了当地点破啊!
震惊!意外!……刺激!
然后便是难以按捺的巨大好奇,短暂的死寂过后,压抑不住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在人群中涌动起来。
空气都似乎被这股骤然升温的八卦热情烤得热了几分,人人都竖起了耳朵,身体下意识地向前倾,伸长脖子。
一个个都想听得更真切些,连刚才此起彼伏的嗑瓜子声都
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苏绒搂着小咪的手都顿了一下,下意识地咂摸了一下嘴。
果然是没憋好活,她可算看明白了!
就是瞅准了林砚离京的当口,特意将那些陈年往事和坊间流言翻腾出来讲给人听。
张不容这人不仅蔫坏蔫坏的,心思也是真活络,挖起墙角来更是毫不留情。
少女眼尾余光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那张格外温和无害的侧脸,心下飞快地计较起来。
也罢……管他讲些什么。
只要说得精彩热闹,引得满座宾客欢喜,生意红火,那便…权当自己今日耳朵不好使,没听见这些编排他的闲话。
可若说得过了火,惹出什么事端?
或者让人传歪了?
哼,张先生,那就休怪她不讲情面,回头必定“一五一十”地学与林砚知晓了。
张不容眼见众人胃口被吊起,方才那点促狭彻底收敛,他清了清嗓子,折扇在掌心轻轻一敲,开了正题。
“诸位街坊细想想,咱们林大人是何等人?”
“自他执掌廷尉府以来,宸京周遭府县,那些仗着田亩广阔家财万贯便霸占民田,欺压佃户的豪强门户,如今可有几家敢再如往日般横行无忌?”
“但凡落到他廷尉衙门案头的诉状,桩桩件件,可有因那状主贫贱便置之不理的?”
“下至贩夫走卒,上至簪缨之家,触犯了律法,可有在他手里讨了便宜去的?”
众人神情认真起来,纷纷点头或低声应和,有人忍不住插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