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她便抱着那软布包裹,又对着苏绒和明珠含笑点了点头,转身步履从容地走出了猫馆的门。
苏绒站在门边,目送着那深青色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拐角的马车上,这才轻轻吁了口气,反手将门板虚掩上。
少女嘴角仿佛有根无形的线牵着,抑制不住地向上一翘再翘,最终弯成一枚亮晶晶的小月牙。
眼底流淌开清澈的笑意,像两泓被阳光照亮的清泉。
她忍不住抬起手,指尖轻轻蹭了蹭鼻尖,心里头那点小小的得意和满足,像刚出炉的米糕,热乎乎甜滋滋地膨胀开来。
心里头揣着的那点子小小的得意和满足,此刻扑棱棱地舒展开翅膀。
活像只刚刚在谷堆里滚饱了的小麻雀,热热乎乎、扑扑腾腾、得意洋洋地满心欢喜。
印刷坊定下了地方,长公主府的单子也接了,连剪彩的贵客都算有了着落……
嘿!
她脚步轻快地往里走,裙摆带起一阵小小的风。
目前看来,可都是好消息!
真不错!
第52章 刘四,又见刘四
苏绒觉得自己是有点子乌鸦嘴的体质的。
之前在郊外逃命时就初现端倪,刚念叨完别碰上廷尉衙门,下一秒就跳上了林砚的马车!
要不是她临场发挥满分,现在苏绒八成就在哪个犄角旮旯吭哧吭哧服苦役,跟石头较劲呢。
然后就是现在,她刚在猫馆里美滋滋地盘算着雀目楼的蓝图,印刷坊的发刊量,甚至幻想了一下长公主剪彩的盛况。
本来觉得头顶的天空都格外蓝,空气都格外甜——
张不易就又给她带来了一个惊喜。
……也许靠近廷尉衙门,就会遭遇不幸?
苏绒听着张不易绘声绘色、唾沫横飞地给她讲那个孙老二如何偶遇刘四被收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心里那点刚膨胀起来的小气球,噗一声就被刘四这个名字扎了个透心凉。
刘四!又是刘四!
这个阴魂不散的地痞头子,简直就是她穿越生涯里的头号扫把星!
张不易正说到激动处,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刘四如何在路边叫住孙老二,一抬眼,却发现对面苏小掌柜的脸色不对。
少女刚才还含着笑的杏眼,此刻已然结成了冰,那张白皙的小脸绷得紧紧的,一种几乎要喷出火来的怒意充斥了她的眼角眉梢。
“小苏娘子?”
张不易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兴奋劲儿僵在脸上,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苏绒,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茫然。
“您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这刘四…您认识?”
他又说错话了?
好像也没提什么特别惹人生气的事啊?
不就是个地痞混混接头搞破坏嘛?
至于让向来笑眯眯的苏小掌柜气成这样?
苏绒猛地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翻腾的怒意已被强行压下。
张不易眼睁睁看着少女腮边线条绷了一绷,然后竟硬生生挤出一点未达眼底的笑意。
妈呀,小苏娘子生气的样子好可怕!
他战战兢兢地觑着苏绒平静的脸,犹犹豫豫地继续问。
“那…我还要继续说嘛?”
“不用说了,这人的底细我清楚。”
苏绒的声音很轻,她抬眼看向张不易,眸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着,冷得没有一丝波澜。
“不过张录事,你路子广,帮我查查。”
她语速平缓,指尖在门框上敲着,像在盘算什么,又像在按捺心头的戾气,一字一句清晰明了。
“查清楚这个刘四是怎么混进城的,如今在城里盘踞在哪里,他手下还有哪些喽啰。”
“这些,我都要知道。”
张不易闻言脸色一正,眼神里多了份郑重,随后便一点头,声音也沉了下来。
“交给我。”
说完转身便走,少女的声音却复在身后响起。
“诶……”
张不易疑惑地回头,见她下意识地往门外瞟了一眼,嘴里却是欲言又止。
苏绒瞥见小张疑惑的眼神,林字在舌尖滚了滚,到底没唤出声,便像丢开什么似的,只对着张不易轻轻挥了下手。
“……没事了,你回去吧。”
看着张不易匆匆离去的背影,她靠在门框上,有一搭没一
搭地捋着竹帘子,心里笃定得很。
虽然派了张不易来报信,但林砚肯定还是会亲自来的。
他那个鼻子,灵着呢。
而此时的林砚,刚刚结束了一场冗长的朝会。
朱漆宫门在身后缓缓合拢,沉重的门轴吱扭吱扭地把金銮殿内的肃穆隔绝开来。
太阳升到了半空中,阳光泼洒在长长的汉白玉宫道上,蒸腾起一股燥热的气息,把属于清晨的寒气一扫而空。
林砚步履沉稳,玄色官袍的下摆随着步伐带起细微的风。
他目光一扫,一眼就锁定了前方那个被几位官员簇拥着,正缓步前行的蒋丞相。
老丞相今日似乎有些疲惫,背脊虽依旧挺直,但脚步明显比平日迟缓了些,正微微侧头听着身旁一位官员的低语,眉头微蹙。
林砚脚下未停,径直穿过三三两两散朝后低声交谈的官员们,几步便追到了蒋淮身侧,极其自然地并行在丞相身畔。
“丞相大人。”
林砚的声音不高,带着一贯的沉静,清晰地传入蒋淮耳中。
蒋淮闻声转过头,看到是林砚,眼底掠过一丝了然,随即那点因疲惫而微蹙的眉头便舒展开来,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
他对着旁边还在说话的官员略一颔首,示意稍后,便放缓了脚步,目光落在林砚脸上。
“有事?”
周围几位原本簇拥着蒋淮的官员见状,脸上都露出一丝感慨。
谁不知道这位年轻的林廷尉是老丞相一手发掘上来的心腹干才?
几位官员极有眼色地互相对视一眼,默契地稍稍拉开了些距离,既不远去,也不过分靠近,留出足够的空间给这一老一少说话。
甚至有两个胆子小些的,生怕听见什么朝堂密辛,脚下不自觉地就加快了些步伐,只想离这风暴中心远一点。
林砚微微颔首,声音平稳,却清晰地传递着少女的心意。
“苏小掌柜托学生带句话给您。”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蒋淮略显疲惫却依旧温和的脸上。
“她说,猫馆地方虽小,但茶水点心管够,猫儿们也都喜欢您。您老人家若是得空,不拘什么时辰,尽管过去坐坐。”
蒋淮闻言,捻着胡须的手指微微一顿,眼底那点温和的笑意便深了深,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一圈真切的暖意。
他捋着胡子,忍不住低低笑了两声,声音里带着点被晚辈惦记的欣慰。
“这丫头……倒是有心了。”
老丞相的声音里透着愉悦,显然对这份不拘礼数的邀请很是受用。
然而,他目光落在林砚脸上时,那点笑意又稍稍敛了敛。
眼前的年轻人眉宇间虽然沉静,但眼底深处却依旧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像平静水面下涌动的暗流。
蒋淮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分明。
他收起笑容,语气多了几分探询。
“不过看你这样子,似乎不只是为了传这句话?”
蒋淮的目光在林砚脸上逡巡,带着洞悉的了然。
“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
林砚迎上老丞相的目光,并未回避,他微微吸了口气,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郑重。
“学生想请教丞相大人,对京畿之外的流民聚集地了解多少?”
蒋淮眉梢几不可察地一挑,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林砚,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严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流民聚集地?”
老丞相的声音也沉了下来,带着点刚下朝后的沙哑,却字字清晰。
“虽说廷尉衙门对流民有管控之权,但那地方鱼龙混杂,向来是个烫手的山芋。”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林砚那双沉静却暗藏锋芒的眼睛,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和隐隐的担忧。
“你突然问起这个…莫非,是想对流民聚集地动手?”
林砚没有丝毫犹豫,迎着蒋淮审视的目光,下颌线条绷紧,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利剑,斩钉截铁地吐出一个字:
“是。”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份量。
“城外流民营乱象丛生,地痞流氓横行,欺压贫民,祸乱地方。学生身为廷尉,整顿秩序,肃清不法,乃职责所在,不容坐视!”
蒋淮听完林砚这番掷地有声的陈词,非但没有露出丝毫忧虑,反而拊掌朗声笑了起来。
“好!好一个职责所在,不容坐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