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家吃食摊子,能把客人肚子里的馋虫勾得咕咕叫。
其实餐饮位置她留了五个,但是肯定要给陆老头的糖人留一个,也得给猫馆自家留个糖水铺子的好位置。
甜滋滋的滋味儿,正好解腻。
至于围绕明珠坊这边,她选了王嫂的胭脂铺子和钱记首饰铺,这两家围着明珠坊的绣品一摆,专掏姑娘媳妇们的钱袋。
最后少女一双明眸转向角落里背着一担子绒花的白发老人,笑眯眯地将手一招。
“文奶奶绒花摊上的花儿鲜亮又便宜,可愿不愿意来我猫馆做事?”
众人的目光原本都热切地聚焦在苏绒身上,盼着听到自己的名字。此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齐刷刷地转向了人群外围那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布衫,背上挑着一个半旧的竹篾担子。
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朵朵颜色鲜亮、形态各异的绒花。
文奶奶刚才一直站在人群最外围,踮着脚尖,努力想看清里面的情形。
她听着苏绒点名,看着那些被选中的掌柜们喜气洋洋的样子,心里既羡慕又有些失落。
她这小小的绒花,本钱薄,东西也便宜,大概入不了苏小娘子的眼吧?
老人家心里想着,已经默默地把担子往肩上拢了拢,准备悄悄离开,不在这里碍事了。
结果下一秒就被点了名。
文奶奶整个人都愣住了,浑浊的老眼难以置信地望向站在高高车驾上的苏绒,一时竟忘了反应。
“文奶奶?”
“愿意,愿意!小苏娘子看得起老婆子,老婆子一百个愿意!谢谢小苏娘子!谢谢小苏娘子!”
老人没什么文化,也不识得几个字,只得一边说着最朴实的话,一边忍不住抬手抹了抹眼角,那欢喜劲儿藏都藏不住。
众人原本还热切地盼着听到自己的名字,此刻目光齐刷刷转向角落里的文奶奶,脸上不免露出几分不解。
文奶奶这绒花摊子,在长陵市集上算是顶顶不起眼的小买卖了。
东西便宜,赚不了几个钱,老人家日子过得也紧巴,平日里大家伙儿都心照不宣地多照顾几分。
苏小娘子选她,莫不是…看老人家可怜,特意照顾?
这念头刚在不少人心里转悠,还没等嘀咕出声,站在高处的苏绒却像是看穿了众人的心思。
少女嘴角一弯,眼神清亮,声音脆生生的,带着点不容置疑的笃定:
“我选文奶奶,可不是因为奶奶年纪大哩,咱站得高看的真,文奶奶花篓里面的绒花那可真是朵朵鲜亮呢。”
她这么一说,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聚焦到那半旧的竹篾担子上,细看之下,不由得都睁大了眼睛。
只见那一朵朵躺在担子里的绒花,在午后的阳光下,色彩鲜亮得晃眼。
牡丹花瓣层层叠叠,边缘带着手工捻制的褶皱,仿佛真能掐出水来;
俏皮的迎春花嫩黄嫩黄,花蕊用染黄的麦秆精心点缀,小巧玲珑……
每一朵花都是细节满满,透着一种质朴又鲜活的灵气,显然是倾注了制作者的心血和巧思。
“哎呀!文婆婆这花儿…做得可真细发!”
“是啊是啊,以前没细看,这牡丹红的多正,花瓣儿一层层的,跟真的一样!”
“文婆婆手真巧啊!”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由衷的惊叹和赞叹声。
大家这才发现,这位平日里只安静守着自己小摊的文奶奶,竟藏着这样一手令人惊叹的好手艺!
原本心里还有些嘀咕的人,此刻也彻底服气了。
做生意,凭的是真本事和好东西,文奶奶这花儿做得确实好,该她得这个位置!
苏绒听着众人的赞叹,看着文奶奶欢喜又有些局促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趁着人都在,她直接就发下了空白的契书,约好三日后进城去西市看店面,这事儿就算板上钉钉了。
事毕,苏绒对着众人挥了挥手,转身便与林砚一同登上了马车。
车轮骨碌碌碾过土路,驶离了喧闹的长陵市集,将身后那些热切的目光和议论声渐渐抛远。
车厢内,苏绒靠在软垫上,长长地吁了口气,闭目养神起来。
奔波半日,嗓子冒烟,此刻放松下来是一动也不想动了。
林砚坐在她对面,目光落在少女微阖的眼睑上,沉默片刻,还是开口问起问题来。
“契书既然发下,何不索性填好?”
苏绒闻声,眼皮未抬,只懒洋洋地哼了一声,声音带着点倦意。
“长陵的大家不识字的多,空契书发下去,他们自会寻信得过的识字人瞧过,心里踏实了,才好安心签押。”
她缓了缓,这才慢慢睁开眼,目光清亮地看向林砚,嘴角翘的高高的。
少女微微侧头,目光似乎穿透了车壁,落向远方喧嚣渐散的市集,又仿佛落在更远的地方。
“我写的契书不怕人看,做买卖嘛,讲究个你情我愿,心服口服才好长久。”
苏绒说完最后这句话,声音里带着点倦意,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紧绷的神经彻底松懈下来,她眼皮沉重地阖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疲惫的阴影。
奔波半日的疲惫像潮水般涌来,让她连调整姿势的力气都吝啬了。
于是几乎是下意识地,朝着身边的人身上轻轻一歪——
脑袋便不偏不倚地,靠在了林砚的肩头。
然后一觉就睡到了猫馆门口。
苏绒迷迷糊糊间只觉得马车停了,刚揉揉眼睛准备下车,明珠的声音就先一步从外面响起。
“不好了不好了!”
少女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惊得一个激灵,睡意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她下意识地坐直身体,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咚咚咚地狂跳起来。
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她才离开一天,猫馆就出事了?
难道是刘四那帮人趁她不在来捣乱了?
无数个糟糕的念头瞬间挤进脑海,苏绒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顾不上许多,一把掀开车帘,动作利落地就要往下跳。
脚刚沾地,明珠已经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和紧张。
“你总算回来了!”
“刚才…刚才宫里来了位女官,说太后娘娘明日要过来看看!”
第56章 长公主反向安利
事儿,还得从这天早上说起。
就在苏绒带着契书和林砚一起坐上马车的时候,长信宫来了一位常客。
正是太后长女,当朝长公主傅沅殿下。
长公主今日依旧穿得明艳大方,一身海棠红的宫装衬得她容光焕发,行走间环佩轻响,步态轻盈。
晨光透过高窗上糊的素纱,在地面投下柔和的光,就在这道光里,傅沅笑意盈盈地走进大殿。
她唇角含笑,步履轻快地迈过门槛,刚一站定,目光便习惯性地在大殿内转了一圈。
先是一口就闻到了空气中浮动着的草木清气,那是殿角几案上常年供
着的鲜花与新摘的松枝散发的气息,清新醒神,让人精神一振。
然后便瞅见太后正坐在窗边的矮榻上用早膳,矮榻临着敞开的支摘窗,窗外庭院里几竿草木随风轻摇,也是心旷神怡。
长公主作势便要行礼,膝盖还没弯下去呢,就被太后抬手叫住了。
“行了行了,没外人,快起来吧。”
傅沅闻言,脸上笑容更盛,应了一声是,几步就走到太后身边,十分自然地挨着自家亲娘就坐下了。
她探头看了看太后面前的食案,一张打磨光滑的紫檀木小几上,只摆着几样清粥小菜,盛在白瓷碗碟里,还有一小碟腌脆瓜,看着十分素净。
眉头便立刻皱了起来,嘴角也往下撇了点。
“娘,您怎么又吃这些?”
长公主拿起公筷,一边给太后夹了块脆瓜放到碗里,一边忍不住抱怨。
“清汤寡水的,连点油星儿都瞧不见。您看看,这粥熬得倒是稠,可光喝粥哪行啊?”
殿内安静,只有角落青铜冰鉴里散出的丝丝凉气,稍稍驱散了些许清晨的暑意。
窗外的蝉鸣声隔着厚重的帘子,听起来也是闷闷的。
太后用勺子慢条斯理地搅了搅碗里的粥,又舀起半勺尝了一口,这才放下碗,慢悠悠地开口道。
“人老了,肠胃弱,清清淡淡的才是养生之道。你们年轻,才是该多吃些肉食的时候,莫学我这老婆子。”
长公主撇撇嘴,毫不认同地伸手指了指碟子。
“那也没见您多吃两口啊。瞧瞧,这粥才下去小半碗,脆瓜也没动几块。可见是不好吃,没胃口。”
太后放下碗,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抬手揉了揉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