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偏偏太后又是微服私访,弄得太过又显得很假。所以如何不露痕迹的窗明几净,成了她眼下最大的难题。
苏绒望着一天营业下来格外狼藉的店面,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抓起抹布。
不管怎样,淦就完了!
“明珠,你回去收拾明珠坊。”
“再看看手头有没有现成的料子,不拘是帕子还是小荷包,赶着绣个精巧点的出来。明儿太后来了,正好当个心意送上去。”
明珠闻言二话不说地点点头,唇瓣抿成一条线,转身就往后院奔去。
她脚步飞快,裙摆带起一阵小小的风,倏忽间就已经消失在门边,连撞到门边的针线篓都顾不上扶。
周大娘被安排了厨房的活计,就连廷尉大人也被抓了壮丁,手里不由分说地被塞了一块抹布。
苏绒一迭声地让他好好擦擦墙和柱子,指挥得那叫一个顺溜。
林砚:“……”
男人最终还是认命地点了点头。
人人都忙开了自己的任务,林家老仆大概去廷尉扑了个空,又熟门熟路地来猫馆找了趟自家大人。
人当然是没接回去,还按照林砚的吩咐去把张不易接了过来——
他家老大都在这猫馆里挽着袖子擦着柱子呢,他敢不来搭把手?
张不易自然也不会心甘情愿地来,于是张不容也跟着倒了霉——
“林大人,小苏娘子!”
张不易从青油小车上跳下来,顺手就把另一个人拉出了车厢,正是张不容。
张大才子显然是被从被窝里生拽出来的,一身半旧的青布直缀穿得有些随意,发髻也松松垮垮的,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跟刚从牢子里出来一样。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皮半耷拉着,整个人透着一股浓浓的睡意和…被强行开机的怨念。
张不易一边扶着自家哥哥站稳,一边冲着门内的苏绒和林砚咧嘴一笑,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瑟劲儿,声音也格外响亮。
“嘿嘿,我哥还没睡着呢!正好一块儿带来了!他晚上看不见路,特别适合留下来干活!”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故意拍了拍张不容的胳膊,像是展示什么稀罕物似的。
张不容:我是谁…我在哪…
张不易:嘿,看我多机灵。
苏绒手里还捏着抹布,闻声抬眼望去,目光落在张不容那张茫然的脸上,又扫过张不易的得意表情。
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算啥?
怀民亦未寝?
她看着张不容那副被强行拖来,睡眼惺忪生无可恋的模样,再想想那位被苏轼半夜从床上薅起来看月亮的张怀民……
张怀民算是交友不慎,张不容你摊上这弟弟…就只能说纯属命里欠他的。
少女心里默默为张大才子掬了一把同情泪,但眼下人手紧缺,送上门来的壮丁,管他清醒不清醒,都得用起来!
她目光在张不易那张得瑟的脸上扫过,又瞥了一眼旁边正默默擦柱子的林砚,心里就有了主意。
“林大人那边柱子高,录事去搭把手。”
“得嘞,苏小娘子放心!”
张不易一听,立刻挺直了腰板,响亮地应了一声,还不忘拍了拍自家哥哥的肩膀,像交接什么重要物品似的。
“哥,我去帮林大人!”
然后便一溜烟地朝着林砚那边跑去,溜得比耗子还快。
苏绒的目光随即落在了被交接下来的张不容身上。
这位张大才子依旧站在原地,眼皮半垂着,眼神涣散,穿着那身半旧的青布衣裳,在灯火通明的猫馆前厅里,显得格外迷茫。
少女看着他这副魂游
天外的模样,再看看他那双还带着点睡意的眼睛……
得,这状态,别说擦桌子扫地了,让他拿个抹布怕是都能把自己绊倒。
苏绒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那点压榨劳动力的念头瞬间稀碎。
她眼珠一转,目光扫过猫馆里那些正忙碌的身影,又落回张不容那张写满生无可恋的脸上,一个念头倏地冒了出来。
“张先生,这体力活您怕是做不来,要不写点应景的词儿,或者画几幅猫馆的小景图?”
少女的声音带着点期待,张不容也终于被唤回了大约万分之一的神智。
他微微抬起眼皮,那双总是含着慵懒笑意的桃花眼此刻还有些迷蒙。
目光在苏绒脸上停留了片刻,又缓缓扫过这灯火通明人影忙碌的猫馆前厅。
然后下意识点了下头。
“……嗯。”
苏绒看着他这副随时可能站着睡着的模样,心里那点期待瞬间打了个对折。
算了,能应下来就不错了!
至于这词儿和图……明早能见到就算他超常发挥了!
少女认命似的耸耸肩,不再多言,转身抓起抹布,重新投入了热火朝天的清洁大业中。
猫馆之内一时间灯火通明,低语声,脚步声,器物碰撞的轻响交织在一起,在小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灯火将每个人晃动的影子投在墙壁和地面上,勾勒出一片无声的繁忙,一直到天光蒙蒙亮。
成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柜台被擦拭得光可鉴人,上面摆放整齐的茶具和号牌匣子泛着温润的光泽。
几张方桌板凳被归置得横平竖直,地面扫得干干净净,连根猫毛都找不着。
通了一晚上的风,空气中那股混杂的茶点味和猫毛气息也被清扫一空,只剩下淡淡的皂角清香和晨露的微凉。
明珠也交上了一个小小的荷包,用最细软的杏黄绢布缝的。
上面用极细的丝线绣着一只蜷卧酣睡的小三花,正是小咪的模样。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痕迹,是熬了大半夜的心血。
张不易靠在擦得锃亮的柱子旁,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眼睛半眯着,眼皮子直打架。
角落的小桌旁,张不容更是直接伏在桌上睡着了,脸颊下压着几张涂满了墨迹的纸。
他眼下的青黑最重,呼吸均匀绵长,显然累极了,但手底下压着的几幅小画却是神韵具备,一笔题字也是不失以往的水准。
唯有林砚,依旧身姿笔挺地站在窗边,目光沉静地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
他脸上不见多少熬夜的痕迹,眼神依旧清明,只是眼底深处也熬出了一点点血丝。
只是和周围一圈眼睛通红哈欠连天的人相比,显得格外精神。
无他,这位是真熬夜圣体,廷尉值房彻夜亮灯那是常事儿。
整个馆子里大概只有小猫咪们睡了一个好觉。
小咪一觉醒来,便溜达到了刚被林砚擦得锃亮的柱子旁,歪着脑袋,对着柱面上自己模糊的倒影,伸出了毛茸茸的小爪子。
它小心翼翼地探出爪尖,在光滑的柱面上挠了一下又一下。
柱面上的影子也跟着它一起动,却怎么也抓不到。
“喵?”
小东西喉咙里发出困惑又带着点委屈的叫声,圆溜溜的琥珀色眼睛里写满了大大的问号。
歪头看看柱子,又看看自己的爪子,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抓不到这个“小伙伴”。
苏绒刚把最后一张桌子摆正,直起酸痛的腰背,就看到了这一幕。
少女熬得通红的杏眼里瞬间漾开一丝笑意,嘴角也忍不住向上弯起。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蹲下身,伸出手指,在小咪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上轻轻点了点。
“傻猫,那是你自己呀。”
小咪被她的动作惊动,抬起小脑袋,湿漉漉的鼻尖蹭了蹭苏绒的手指,喉咙里咕噜咕噜,像是在寻求安慰。
苏绒顺势将它抱了起来,小家伙温软的小身子依偎在她怀里,带着毛茸茸热乎乎的触感。
她抱着猫,目光扫过焕然一新的猫馆,又落在周围一圈东倒西歪,眼睛通红的人身上。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精神些。
“好啦好啦!辛苦大家了!”
“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天也亮了,大家赶紧回去歇歇吧!”
明珠闻言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担忧地看向苏绒顶着同款黑眼圈的小脸。
“那你呢?熬了一宿,你也得歇歇啊……”
苏绒抱着小咪,下巴在它毛茸茸的头顶上蹭了蹭,脸上绽开一个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像藏了星星。
“我没事儿!我有神器,保管一会儿就精神抖擞!”
明珠看着她那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只轻轻点了点头,又嘱咐了一句别硬撑,这才拖着疲惫的脚步,脚步虚浮地往后院走去。
苏绒把人一个个送走,就连林砚也匆匆赶去早朝。
她站在空无一人的前厅里,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这难得的宁静以及……排山倒海的困意。
熬了一整夜,说不困是在骗鬼呢。
但她确实有办法。
那就是我们老祖宗提神醒脑的不传之秘——薄荷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