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好叹息一声,起身离开西宫,临走时向嘉兴帝叮嘱道:“宴宁,照顾好音音。”
程太后与嘉兴帝向来关系和睦,私下里两人的相处也不过是寻常人家的母子那般。比起端正的皇帝二字,程太后还是喜欢唤他的小字。
启宴淡然一笑,宽慰道:“有舒太医在母后不必忧心。”他顿了一下,漆眸深不见底,口吻也不由的重了些,“朕,也不会让贵妃有事。”
他还需要虞朝替他牵制叶之凛,在此期间虞清音都不能有事。
人一走,寝殿立刻静了下来。
启宴回身缓缓踱步至榻前,他就那样站在哪隔着一层白色纱幔,目光讳莫如深的凝视帐内的她。
虞清音这副了无生息的模样,还是启宴第一次见到。
如画的眉目蹙起,有种莫名的情绪从心底迸发。没多想脚步先一步靠近,骨节分明的手捻住纱幔,欲掀开之时一声猫叫声引起了启宴的注意。
瞳孔微怔,只一瞬便恢复了自然。启宴半眯起眼眸拉开帐幔,随后目光落在青色碎花被里凸起之处,下一刻,一只狸花猫钻出锦被站在床边对着嘉兴帝龇牙咧嘴。
不让他靠近虞清音半分。
但凡他动一下狸猫就发声警告,就这样一人一猫僵持不下。
微弱的烛光里,映出狸猫琥珀下的瞳孔里泛着浅绿色的光,虽有些慎人,却是它保护自己的方式。
嘉兴帝负手而立,视线在狸猫和虞清音脸上来回扫视,沉默半响,他扬眉笑道:“倒是个护主的 。”
——
翌日清晨,天光大亮。
清日的抚光照进寝室洒了一地暖阳,绫花镜里倒映出穿着白色寝衣的纤细女子。
锦书端着汤药进屋便见自家娘娘光着脚踩在地上,她惊呼一声压抑内心的狂喜,赶忙把汤药放下,小跑着搀扶着她:“娘娘,你身子还没好怎的就光着脚下地?奴婢还是扶你回床上躺着。”
舒太医果然妙手回春,贵妃娘娘真的醒了,她得赶紧告诉皇上!
虞清音就这样任锦书把她搀扶至榻上,待她坐下后才认真瞧着这个她好似不认识的姑娘,蒙在她眼前的一层迷雾让她更加心慌。
“贵妃娘娘你先坐好,奴婢去把舒太医叫来。”
锦书笑着欣然转身,还没走动便被虞清音给拉住了。锦书疑惑地回头就见自己贵妃娘娘神情茫然的看着她,问出了她不曾想过的问题。
“你是谁?舒太医是谁?”
“我……又是谁?”
一连三问直接把锦书给问懵了,她听清后整个人当场愣住,瞳孔微微放大,一个想法浮现在心头,看着她声色发颤道。
“娘娘……你不记得奴婢了?”
春风拂过枯叶飘落,雀儿站在枝头看着窗内啾啾的鸣叫着,宫女太监们端着手里的东西进进出出,程太后扶着廖嬷嬷从慈宁宫匆匆赶来,随后踏进寝室,直奔榻前。
往日萧瑟的西宫一下热闹起来。
舒太医抚着须与榻上的虞贵妃大眼瞪小眼。瞧着她眸中的茫然,他已然猜出了几分。
他例行先给她把脉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见她皆摇头答不上来,连自己是谁也忘了,意料之中的舒太医还是叹息一声。
虞清音见榻前的人皆是失望之色,她忽地蹙起黛眉扶着发疼的脑袋,脑中闪过一道道光影,然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瞧不清。
她闭上眼睛,一脸痛苦,程太后见她发白的小脸心疼道:“想不起来便不想了。”
待她冷静后,舒太医又给她换了纱布,查看了伤口,半响后她得出结论,转过身与程太后禀报:“贵妃娘娘因伤着脑袋,脑中有了淤血,才让她一时忘了从前,失了记忆。”
程太后听后一时站不住脚,脸色也倏然难看起来,竟没想到她会因此失忆。
程太后深吸了两口气在廖嬷嬷的搀扶下,看了眼虞清音又转而问舒太医:“那她可还能记起从前?”
舒太医抚须摇着头:“淤血不散娘娘很难恢复记忆,”
希望渺茫,但也不是不可能。
他又继续说道:“会有些难,许是十天半个月,又或许三五年,娘娘能不能恢复记忆全凭她造化了。”
闻言,一时间又陷入了默言。
不多时,一身明黄龙袍的嘉兴帝踏进了寝室。
众人回过神来赶忙接驾行礼,榻上的虞清音也好奇极了够着脑袋,目光从窗外缓缓移至门口,最后落在嘉兴帝那张俊美的面容上。
看清人后,她一喜,提着裙摆从榻上下来,直奔向门口的启宴,亮着一双眸,娇嗔道:“太子哥哥,你去哪了,音音怎么也找不到你?”
虞贵妃这句倏然激起了千层浪。
??
贵妃娘娘……不是失忆了吗?
为何认得皇上??
程太后也看得一愣一愣的,竟一时没看不明白这事情的发展。
舒太医眼角微抽搐,怀疑起了自己的诊断。
高成玉见众人脸色微妙,想起虞贵妃方才的称呼,虽有疑惑但也不甚在意,他赶忙出口打掩饰:“贵妃娘娘醒了便好。”
启宴脚步骤然停了下来,毫无波澜的眸底忽地有了动荡,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幽深又暗沉,半眯的黑眸瞧着多了几分探究。
微冷的嗓音带着天子与生俱来的压迫:“你方才叫朕什么?”
虞清音眨着眼睛有些不解,只觉眼前的他有些奇怪,但也乖巧的又唤了他一遍:“太子哥哥。”
启宴这会是真的听清了,捻着拇指的玉扳指一下放开,从虞清音脸上挪回目光又看向一旁低头沉思的舒太医,问:“怎么回事?”
舒太医有些汗颜,也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贵妃娘娘忘了自己忘了身边所有人,唯独记得身为太子的嘉兴帝。
简直匪夷所思。
他赶忙跪下回话,把方才诊断的结论又一五一十的给嘉兴帝说了一遍。
第9章 记得他 “我记得太子哥哥,只记得太子……
舒太医给嘉兴帝讲述虞贵妃的症状时,虞清音又被锦书搀扶回了榻上。
临近午时,阳光甚好,屋内被涌进的日光照的明亮,她朝景熙帝的方向看去,只见白色屏风后隐约透出启晏和舒太医的身影,瞧不见他人,虞清音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很是不开心。
兴许是现下的她只记得他的缘故。
苦涩的草药味弥漫在四周,让人口里忍不住发苦。
锦书把桌上的汤药端至虞清音的眼前,轻声说道:“娘娘,你趁热把药喝了。”
虞清音虽记不清草药的味道,但也知这碗药定是苦的发酸,她下意识蹙起黛眉,垂着长眸去望瓷碗中那黑乎乎的汤药,身体本能的往后一靠,低语着:“我可以不喝吗?”
锦书看着她皱起的小脸,暗自叹了口气,娘娘还是和从前一样不爱喝药。
她摇头一口回拒:“不行,娘娘只有喝了汤药才好的快。”
两人无声的对视了一会,最后是虞清音败下阵来,她也不知为何竟真的听锦书的话,不情不愿的接过瓷碗,仰头把汤药一大口的闷了下去。
“快把它拿走。”虞清音苦着脸把碗丢回锦书怀里。
锦书叫人把瓷碗拿下去,又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蜜饯捧到她的面前,道:“娘娘,这是你最爱吃的蜜饯,你吃点回回味。”
以往虞清音喝完药,锦书都会给她准备甜点让她去去口里的苦味。
明知道她失了记忆忘了身边的人,程太后还是不死心,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开口轻问:“音音还记得哀家吗?”
虞清音抬眸望着眼前雍容华贵的妇人,眼中竟是急切,她很认真的想了想还是想不起她是谁,随后茫然的摇了摇头。
程太后见她如此心里难免有些失落,不过还是扬起笑容,宽慰道:“不记得也没关系,哀家是皇帝的母后,也是你的母后,音音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
虞清音听她说完后,又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她看着程太后那双慈祥的目光,知她对她没有伤害,也不由的弯着水眸笑了。
“嗯。”
舒太医说完后,在门外等候多时的李行之忽地闯了进来,跪下朝启宴重重的磕了三头,便道:“皇上,贵妃娘娘磕破头一事另有隐情,请皇上明察秋毫。”
若非他昨晚在西宫看见了可疑之人,今早又在庭院的树下捡到一个荷包,他也断不会想到虞贵妃磕破头或许就不是意外。
嘉兴帝听了这话幽深的黑眸转而落在李行之身上,一旁的舒太医神色一滞,仿佛听了不该听的,更没想过虞贵妃这磕破头一事竟会如此复杂。
舒太医怕继续听下去会引来杀身之祸,在皇上开口时他赶忙拱手行礼退了下去。
“微臣告退。”
待舒太医走后,高坐上的启宴转动了下玉扳指,淡淡道:“说来听听。”
皇帝发话说明也相信贵妃失忆一事有些蹊跷,李行之心下一喜叩首,便道:“昨夜奴才在西宫巡查时偶然发现庭院的树后有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奴才仔细一瞧是一个小太监,若他没有鬼为何奴才一叫他便慌慌张张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