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那样的好,好到让他不知不觉惦记了好些年。
卫盛安也分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虞清音格外留心的。
分明他自小最讨厌女娃儿。
她们动不动就哭,又不讲道理、胡搅蛮缠,还需人哄。树不能爬、荷塘不能下、门不能出、马儿也不能骑,整日就在房中绣那什么破女红,看什么破《女诫》。
无趣极了。
寻常百姓人家的孩童,可能要八岁以后才能上学堂。然而,他们这些世家权贵家的孩子,从四五岁起便须去学堂上学。
卫盛安便是在哪里认识虞家那娇滴滴的掌上明珠。
起初,他也觉得虞清音和那些女娃儿没什么不一样。弱不禁风的动不动就偶感风寒向先生告假,一告便是两三日。
兴许是怕他特别烦她吧,她每次回来都会给他带甜糕。
卫盛安仔细想来她也没那么烦,还比旁的女娃可爱一点,漂亮一点,乖一点,但依旧不妨碍他还是烦她。
她长的漂亮,有一个在太子身边伴读的哥哥,又与陆先生家的陆郎君关系甚佳,因此围在她身边的男娃、女娃还不少。
她明明每日有那么多的事要做,有那么多的人要关心,却居然还有闲心管他听不听课、课业完没完成。
还经常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人小小的,胆子却大得很。
岂有其理。
她还特喜爱那些毛茸茸的小动物,什么狸奴,郊兔,天狗,白泽,舒雁……就没有她看了不说可爱的。倘若他说错话了,她就会瞪着乌溜溜的杏眸,含着怒意将他斥责。
他一个堂堂亲王世子,在她面前却什么也不是。
说出去定会被人笑掉大牙。
她五岁生辰那日,他忘了给她准备生辰礼,诓骗她说为了她的生辰,他早早便去山上狩猎,给她猎回了一只郊兔,让她下学堂后等等他,他跑回府中将它抱来。
实则,那郊兔是他从后院厨房随意抱的。
如此敷衍,想必是他也会气恼,然她却抱着小小的郊兔看着他亮着一双杏眼,真心实意地对他说:她很喜欢,谢谢他送了她一只郊兔。
那一刻,他忽然懂了为什么周边的人都那样疼她。
因为,她值得。
随着光阴逝去,男女的差别逐渐体现在他们的身高、身形上。男女大防开始出现在他们之间,意味着他们不能在上同一学堂,也意味着那些人往后都不会再围在她的身边。
卫盛安暗自高兴的同时,失落感也悄然袭来。既然他们不能见她,那他自然也不能。
这个念头一出现,卫盛安的脸色倏然沉了下来,周遭之人见状纷纷借口离去,偏偏身旁的她还傻乎乎问他:她昨日带给他的栗子糕好不好吃?
卫盛安看着她那双澄澈的亮眸,偏过头,口是心非道:“难吃死了。”
她不气恼,还反而笑着对他说:“那我明日给世子带酸枣糕吧,陆哥哥说了你们男子都喜欢。”
他才不喜欢那能酸得黏牙的东西,是陆鹤林自己喜欢吧。但卫盛安没矢口否认,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他开始鄙夷这样被她牵着情绪的自己。
那之后,他果然见不到她了。
虞朝将她护的很好,不管自己多忙都会亲自来接她回府,若来不了的那一日便会让陆鹤林来接,不会让她自己一个人回府。卫盛安就这样在宫门口看了他们好几日,却怎么也找不到同她说话的机会。
母亲为他请了先生,让他在府中好好修学习,父亲也请了武师让他认认真真习武。虞清音渐渐从他眼前淡去,卫盛安也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次年的上元节,王府来了人,平日恨不得让他时时刻刻的习武看书的母亲,竟反常的让他带着表妹上街看灯会。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厌烦女子,尤其身旁的女子还一口一个的表哥叫着他,听得卫盛安心下烦躁,不禁频频皱眉。
百花灯彩,千门如昼,人影接踵摩肩,心情不佳的卫盛安竟这样与人群中的虞清音视线相汇。她清亮的双眸顿时比今夜街边的灯彩还要明艳。
她就这样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满城灯火阑珊处,他瞧见佳人巧笑嫣然,美目盼兮。
让他心旷神怡,生出了想将她独占的念头。
恶念产生之际,她就这样向他跑了过来。
在他面前停留了一瞬,朝他点了下头,便越过他朝他身后的人奔去。
他脸上挂起的笑容僵在嘴角,卫盛安眸色一暗,脸色难看极了。
回头就见虞清音亮着一双杏眸,含羞带怯的对着启宴笑的明艳。
那是独属于少女爱慕时的神情,是他不曾从虞清音眼中瞧见过的样子。
他就这样捏紧拳头,自虐般的看着她和启宴的身影渐行渐远。
卫盛安不明白,从什么时候起,虞清音便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是他太久不出现在她的眼前吗?那么,她又是何时中意上那表里不一的太子?
卫盛安冷笑着,胸口有一股无名火在灼烧着他,原来这就是嫉妒的滋味。
钟爱她吗?他说不上来,只是想让她那双清眸里此后都只有他一人罢了。
回府后,他开始让人调查她身边的所有人,所有事,还派了女暗卫在她府中日日盯着她的一言一行,再将她每日做的事一一告知于他。
没几日,虞朝身边的人便发现了他暗卫,将她当做刺客给处理了,怕引起虞朝的注意,得不偿失,卫盛安没再派人盯着。
然,虞朝和定国公还是将她看管的甚严,她不能出府寻太子时,卫盛安也没机会接近她。
就这样到了长公主生辰那日,他如期拿着府帖进入长公主府,知她也在此,便忍受周边女子的嘈杂声,打算乘众人赏宴时,出席寻她。然,没曾想他却意外将落水的虞清音从湖底救了出来。
当看到她毫无生息,面色惨白地躺在他怀中时,卫盛安心中没由来地一紧,那时他便想,她中意太子便中意太子吧,只要她能安然无恙地活着。
无论怎样都好。
第54章 他是谁(下) 卑劣如他,自然会想趁虚……
湖畔围了一大群人, 皆是听见落水声后前来看好戏的。
怕她名节受损,遭人非议。从湖底出来后,卫盛安便脱了外衫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就算有人猜疑也无人敢说什么。
启月那个蠢货, 却将他拦了下来,冠冕堂皇的非要瞧瞧他怀中的人是谁?卫盛安听后不禁轻嗤一声,眉间覆上凝霜,凌厉的眼神就这样直直看向启月,不语。
他素来狂傲不羁, 目中无人, 自然也不会将一个生母低微的公主放在眼里。然,忧及怀中之人性命, 卫盛安不敢多停留一刻,冷眼瞧了启月一眼便越过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虞清音带出了长公主府。
好在她什么事也没有,只是受了惊昏睡过去。那也是他第一次这般近距离的看她, 才觉她的睫毛长又密翘, 鼻子小巧秀美, 肌肤细腻,甚是好看。
卫盛安就这样看了她好久好久, 直到虞朝和启宴上府来寻她。
将虞清音交给虞朝时,她还昏睡着,自是不知是他所救。
她安好的消息在几日后传来, 卫盛安本想携恩图报,让她以身相许,嫁与他。
然,他此话未说出,却在细雨纷纷之中, 瞧见了虞清音为了启宴不顾自身安危出城寻他。
启宴受伤昏迷时,她哭的伤心欲绝,连国公府也不肯回去。明明自幼便喜洁厌脏,却为了他,甘愿三番五次冒着虞朝的斥责也要来军营里看他。
妒火如毒蛇般缠绕在他心头。
他总是卑劣地暗自想着,若启宴再也醒不过来该有多好,那他便能出现在她面前,逐渐代替启宴在她心中的位置。
可惜,他终归还是醒了。
瞧她满心欢喜的向启宴奔去,卫盛安心口发涩的同时,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意。他想,罢了,她既然那般中意启宴,那他还是放手吧。
他卫盛安,也不是非她不可。
那之后,卫盛安便常常出入花楼,爱上了喝花酒。这消息一出,便瞬间在京中散开,人人皆知从前那不让女子近身的卫世子竟然下了凡间。
京中尚未婚配的姑娘皆高兴坏了,每日傅粉施朱,锦衣珠钗的出府,只为了能在京中偶遇卫世子。
仅几日,芙蓉阁的珠钗,百花楼的胭脂,云烟坊的新衣,皆比从前卖的要好。
卫盛安的这一改变给了很多闺中少女一个希翼,除了太子殿下外,他们也很想得他青睐。
淮阳王和王妃又惊又喜,一边喜他对女子再也不拒千里之外,一边又惊他何时成了一个无所事事的纨绔?
见此,两人一顿密谋,让卫盛安去见了吏部侍郎家的姑娘。
然,不知此事的卫盛安便被那姑娘给缠上了,怫然不悦的他只好躲去花楼包间。
卫盛安闭目养神间,外面下起了滂沱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