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如今你是怎样想的?”
闻之,她手指顿了下,随后眨了眨眼,看着他眸,浅笑着缓缓开口,“陆哥哥,人间百味,世事无常,我们总得往前看看的。”
陆鹤林听到她的话一时间竟先愣怔,随后反应过来,轻声问她,“为何?你不是从小就倾慕他,为何……又要放弃?”
他望着榻上的虞清音,努力从她面容上看出什么,然她平静极了,不是从前那个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的姑娘。
陆鹤林却轻轻叹了口气,浅色瞳孔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我看得出,皇上如今待你和从前大不相同。”
虞清音只是眨了眨眼,声音飘渺虚无,“陆哥哥,人总得往前看看的。”
思绪回到眼前,她看着摇篮中,眉眼都像极了他们二人的孩子。
虞清音将手放置摇篮边,看着龙凤胎恬静的小脸,轻轻推动,无声地话在静悄的殿内轻轻响起,“阿娘对不住你们,你父皇会替阿娘照顾好你们的……”
端着燕窝踏进殿内的李信之,在帘外的将她的话全听了去。细细揣摩下瞬间明白她的意。一时泪目,哭丧着脸不敢再进去。
虞清音听见细微的哭泣声,她抬头朝帘子那边看去,便看见一双脚,于是起身慢慢走近,掀开帘子,才看清来人。
看着他低头掩面而泣,她无奈轻声喊道:“李公公,你怎么还是如此爱哭?”
沉浸在悲伤中的李信之被她突然的声音给吓得一颤抖,抬眸一看,便瞬间跪下行礼,“是奴才不好,惊扰了皇后娘娘。”
虞清音点头,淡声道:“都听到了?”
李信之擦了眼泪,起身看向她,轻言道:“娘娘,当真要离开皇宫吗?”
他顿了下,又道:“小公主和小皇子才两个月,不能没了皇后娘娘,娘娘……”
虞清音打断他的支支吾吾,“想什么?本宫只是回府小住几日。况且,这不是有你,有苏嬷嬷、阿玲、乳娘照看着吗?本宫很放心。”
“可……”李信之还准备说什么,却被虞清音出声打断了。
“行了,将燕窝给本宫吧。”
李行之听话的将燕窝侍奉给她,细心道:“娘娘,有些烫,你慢点喝。”
看着他又是一副将要落泪的表情,虞清音蹙眉道:“你身为男子别老是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李行之更加委屈的看着她,“娘娘,奴才不是男人。”
“……”
虞清音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随后舀了一勺燕窝浅尝了一口,觉得不烫后才放弃勺子,仰头将燕窝的碗口凑到嘴边。
这不拘小节的动作倒是让李行之惊诧一下,“娘娘你……”
他可记得皇后娘娘从前最是金贵,像这样大口饮食,都觉得是不雅的行为,也从未出现在她身上过,怎的如今恢复记忆后到不拘小节了?
虞清音知晓他所想,将碗给他,转身悠悠道:“本宫在惠州时也是这般喝的。”
“哪里的人”
她从前那般,是没见过人间疾苦,可去了趟惠州才知这世间还有人吃不上饭,看不起病,像小九那样的孩子哪里还有好多好多。而她从前看重的那些规矩礼仪,在那一刻都显得无足轻重了。
李行之被她方才的话说愣住了,一直呆愣的看着她的身影,觉得她和从前不同了。
李行之回过神来,又轻手轻脚跟进了内室。他看着摇篮里的小公主、小皇子,一瞬间心都化了,恨不得将他们抱在怀里,但余光看见皇后娘娘看他的那眼神时。
他一下收了心思,低声细语道:“娘娘,茶花近日总是喵喵叫个不停,奴才想着,它恐是想回到您身边。”
虞清音一听,才想起她已经好久未见茶花。她细细想来,好似快生产后,到如今已有三月有余了吧。
她道:“你让人把茶花用的东西都打包备好,本宫要带它回府照料。”
李行之虽不舍但也答道:“是娘娘。”
他又抬眸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问:“娘娘,何时回府?”
“五日后。”
“奴才明白了。”
……
雷电闪过,暴雨突袭。
一些奏本被狠狠摔在了地上。
十月初八,已是深秋。北疆军情急报,快马加鞭送到嘉兴帝手中。
信中所言,北蛮破釜沉舟,再度进犯边境。虞朝率领三军再次击退北蛮,却于回营的路上悄然失踪,副将带着人在虞朝失踪的附近找了几遍,都未寻到人,着急之下这才快马加鞭将密报送往京都。
好在,密报是蒋丞和宋书遇接收的,除了两人外,也没几人知晓。
候在一旁的高成玉早已习以为常,他静默蹲下身将散落一地的奏本拾起。
龙椅上的嘉兴帝身子靠在龙椅上,一双眉目沉凝,如覆一层寒霜。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抬起乌沉眼眸,冷声下旨,“即刻封锁消息,不得外传一字,若传入定国公和皇后耳边,杖责五十大板。”
高成玉将奏本放回御案,应道:“奴才这就吩咐下去。”
他刚退下不久,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御书房,见嘉兴帝就着灯光垂首批阅奏折。他悄然上前几步,声音压得极低:“皇上,皇后娘娘今日回府,您是否……要去玄武门瞧上一眼?”
闻之,启宴握住毛笔的手一顿,抬头看向高成语,问:“可还在?”
高成玉点点头,随后又补充了一句,“车已备好,但娘娘一直再车旁停留,好似在等皇上。”
搁下毛笔的启宴,立即起身,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本还担心皇上会同从前那般口是心非的高成玉,一脸喜颜的追了上去。
雨绵绵,风萧瑟。
玄武门前,虞清音披着披风,站在车旁,身后为她撑伞的李信之,看着她的侧颜又是一副要哭不哭的神色。
侧旁撑伞的锦书则有些嫌弃的看着他。
玄武门前的李邺就这般隔着雨幕,奢望的看着她。
从前太后在时,他总故意绕道正门,只为看他
她一眼。如今太后走了,她贵为皇后,他便连见她的念想也不敢再有。
虞清音披着披风抱着茶花,在门口等启宴,想再她觉得还是告诉他为何好
眼见越下越大,李信之不禁出口道:“娘娘快上马车,这雨落得更大了。”
虞清音极目远眺,那道身影终究没有出现。她默然转身,登上马车。
“走吧。”
车帘垂下,隔绝了世界。就在马车即将启程时,一片水雾朦胧间,一身显眼的黄色的身影倏然清晰可见。
李信之不由喊道:“娘娘,皇上来了。”
虞清音撩开车帘,抬眼往去便见到了急步赶来的皇帝。
他发间,衣服上已满是雨水,就这般毫不在意的立于她的车外。
他神情虽是疏淡,可那目光却不舍的看着她。启宴薄唇微启,语调是他刻意掩饰的平淡,“皇后,朕等你回来。”
他看着她顿了顿,又道:“萱儿和谦儿朕会照顾好。”
第87章 夜探 “阿音自出宫后,这气色倒是愈发……
密密麻麻的的雨滴顺着他的发梢滚落在龙袍上, 晕出片片水渍。皇帝却浑不在意,身形笔挺如松,固执地伫立在皇后娘娘的车窗下。
往日一丝不苟的皇帝, 却在这一瞬间露出了失态的神色。众人眼中闪起惊诧, 随后垂首闭视,无人敢上前为他撑伞。
虞清音瞧着满天倾泻的秋雨,似感受到丝丝凉意,她看着车前已浑身湿透的皇帝,攥着帘子的手不由颤了颤, 终是于心不忍。
她微微点头, 温声细语道:“雨愈发大了,皇上, 快些回宣政殿吧。”
“臣妾相信皇上会照顾好萱儿和谦儿。”
两人就这般在雨幕中对望。
看着她清亮的眼眸,启宴心下稍安,后退一步朝车夫道:“启程。”
虞清音红唇微动, 叮嘱道:“皇上, 保重龙体。”
车帘放下, 掩去了她的身影。嘉兴帝的目光就这般深深的凝望着皇后娘娘远去的身影。只是不曾想到,他们有朝一日也能看见平素里威严的皇帝露出这番神色。
启宴纵然浑身湿透, 但依旧渊渟岳峙,不见半分狼狈。他不言语,侧身一个余光, 便令周边的宫人将头埋得更低,更加谨小慎微。
当李邺自殿内取回伞时,便见皇帝就这样站在雨中淋着雨。他微变脸色,不敢怠慢一刻,打着雨伞快步上前, 却被突然出现的高成玉先一步跑上前为皇帝撑了伞。
他气还没喘匀,手却利落地抖开捂在怀中的黑色披风,赶忙为嘉兴帝披上,挡去了不停倾入的雨水。
高成玉再看着皇帝湿漉漉的发间,更加心疼地催促道:“皇上,皇后娘娘已经走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寝殿换身干净的衣裳,以免受了寒。”
启宴的视线慢慢从远处落在跟随他二十余年的高成玉身上,瞧了片刻,才转眸微微颔首:“走吧。朕的身子,还没那么娇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