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长兰止住脚步,小心捂住女儿的耳朵,厉声喝道:“什么人,出来!”
风吹竹林动,枝影横斜,沙沙声响中,明黄色的修长身影满盛碎金银光,自林中而出。
杜长兰瞳孔一缩,抱着女儿怔在原地。
“好久不见了,爹。”
第242章 父子归京
不过小半年未见, 眼前人的气势大变,似被打磨过的刀锋,更利也更内敛。
杜长兰张了张嘴, 声音喑哑, 许久才唤了一声:“蕴儿。”
虞蕴笑了,“嗯。”
他几步上前, 看向杜长兰怀里的婴孩, 小家伙眼睛又黑又圆,嘟着粉嫩的小嘴巴, “啊——”
“初初很可爱。”虞蕴夸道,“我可以抱抱妹妹吗, 爹。”
杜长兰神情微妙, 虞蕴已经伸出双手,从杜长兰怀中将婴孩抱走, 在田边闲逛。
杜长兰跟在他身后, 欲言又止。他心中有太多问题想问,上京距奉山村何止千里, 蕴儿刚登基便离京,也不怕国朝不稳?朝中百官也不知道拦着。
百官:活爹!拦不住啊!
聪敏如杜长兰此刻也被虞蕴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他思索的功夫, 虞蕴和初初已经熟悉上了,孩子欢笑声声,乐不知爹。
杜长兰梗了一下。
父子俩在田垄坐下,本地小麦结了硕果,再有大半月便能收割了。
远风拂来, 空气里都携了清香。初初张小嘴打呵欠,不一会儿缓缓闭上眼。
虞蕴一下一下拍着, 哄她入睡。
杜长兰侧首望来,抿了抿唇,还是道:“先皇丧期未过,你…”
虞蕴:“爹还记不记得老师的母亲。”
杜长兰沉默,少顷颔首。
虞蕴望着远方,双眸出神,“当年严夫子与李家姑娘是郎才女貌,情投意合。严老太太望子成龙,爱子心切,也算不得什么恶人。怎么最后死的死,散的散。”
杜长兰眸光一颤,垂落眼睫,田垄边生出一簇黄色的小野花,生机勃勃。他抬手抚过,轻声道:“天意弄人。”
“天意弄人?”虞蕴唇齿间细细咀嚼这几个字,他搂紧了怀里的婴孩,带了带散落的披风带子,“若我非要人力胜天,又如何。”
杜长兰再度哑声。
虞蕴望向杜长兰的眼睛,“就算谈大夫最后没有出现,我虽会有一时气闷,却无论如何都不会怨恨您。”
四下寂静,苍穹碧蓝,麦浪重叠。这一方天地太静,杜长兰几乎听见自己过快的心跳声。
“过去的事就莫提了。”他避开了眼神。
仔细说来,虞蕴亲缘淡薄,这世上真心待他的,除却杜长兰便是嘉帝了。
偏生杜长兰与嘉帝之间隔着生死仇。
而李氏与婆母之间矛盾未有这般深,最后阴差阳错先后丧命,严秀才人近而立之年,丧母丧妻,差一点丧子,想想便叫人怕极了。
虞蕴无法接受这般结果。幸甚老天垂怜,杜长兰平安无事,不至令他太过孤苦。
虞蕴抱着孩子起身:“既然爹已经历险归家,还是早些回京述职才好。”
杜长兰蹙眉:“蕴儿,我不…”
虞蕴淡声道:“朕离京前撂下话,不迎回亚父,誓不归京。”
他越过怔在原地的杜长兰家去了。
良久,杜长兰手上一热,小麻雀嘚瑟的扑棱翅膀,欣赏自己的杰作后飞走了。
杜长兰:??!
他匆匆擦掉手上鸟屎,大步回家。
“蕴儿,蕴儿你说清楚,什么亚父?”
杜家小院鸦雀无声,便衬的杜长兰质问分外清晰,虞蕴从屋内出来,朝他竖指:“爹小声些,莫吵了妹妹困觉。”
杜长兰把住他的手,逼近他:“你到底在做什么!”
“尽孝啊。”虞蕴双眼湿润,显出几分委屈。
杜长兰太阳穴青筋直跳,臭小子的叛逆期终究是来了。
他把虞蕴带进屋,低声喝道:“你明知先皇与我不睦,如今他丧期未尽,你急吼吼来寻我,还称亚父,你也不怕先皇……”杜长兰止了声,但二人皆明未尽之语。
虞蕴神情未变,慢条斯理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润润嗓子,这才道:“皇祖父活着时,我对他的孝心是真,照顾也是真,我问心无愧。”
杜长兰迟疑:“那你现在怎么?”
“故去之人已故去,珍惜身边人才是好。”虞蕴晃动手中杯盏,水波荡漾,“爹总说我不懂,此刻真正不懂的人是爹才对。”
嘉帝和杜长兰都是虞蕴重要的人,也是对虞蕴最好的人。二者和睦最好,若不和睦,能顾一头是一头。
虞蕴这般想的,也这般做的。
但落在杜长兰眼中,便是虞蕴一心挂念嘉帝。他对嘉帝出手,不自觉理亏,这才招呼也不打的离京。
想他杜长兰,也有畏怯时候。
但杜长兰不知。嘉帝驾崩,虞蕴伤心是真。杜长兰离京更令虞蕴恐慌。
虞蕴已经失去了一位亲人,绝不允许再失去杜长兰。
他能忍三个多月处理紧急国务再离京,已经是极限了。
杜长兰来回踱步,按揉太阳穴,虞蕴搁下杯盏:“爹分明是当局者迷了。”
杜长兰驻足,他当局者迷?他本就是局中人。
当日嘉帝中毒,杜长兰绑走谈大夫,他因为嘉帝受了几个月的罪,就拖了谈大夫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