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各布猛地推开家门,回到家中。
(雅各布猛地推开家门,回到家中。)
岳父约克还在研究着自己的木头,费佳和哈利在玩鬼抓人的游戏,茉莉一口一口吃着奶香片,约芬娜换了一条绿裙子,摇着团扇,从楼梯上摇摇摆摆地走下来。雅各布涕泗横流,本应如此,这就是他的家,他的家人、亲人,他们永远在这里,不会离开他。
(刀叉和汤勺掉在地上,椅子也四脚朝天地翘起,加了火元素晶石的壁炉已经熄灭,幸运的新年硬币在角落里反射寒光。没有人回应他的呼唤,熟悉的家园一片死寂,只有炉子里还炖着为他准备的鸡汤。)
雅各布走上前去。
他想拥抱他们。他给自己的岳父约克一个拥抱,约克翘着红色的胡子摇摇头,他消失了;他给自己的两个儿子一个拥抱,儿子们仰着小脸顽皮地笑,他们消失了;他给小女儿茉莉一个拥抱,茉莉吮着手指眨巴眼睛,她消失了。于是他步履蹒跚,僵硬地张开双臂,看着楼梯口自己的妻子。约芬娜穿着她漂亮的绿裙子,安静地回望他。他不敢上前,不敢呼唤,也不敢拥抱,他知道自己什么也碰不到。
但约芬娜耸耸肩,圆圆的肩膀上下摇动,可爱的卷发也跟着摇摆。她张开双臂大步上前,用她圆滚滚的双臂紧紧地、紧紧地、紧紧地搂住雅各布!“我爱你,你这可怜人!”她说,“我们永不分离!”
雅各布跪在家里的地板上,他伸长的双臂紧紧地搂住自己,紧紧地、紧紧地。
马蹄在光秃秃的山坡上哒哒响,载满战利品的马车打算东往海岸,沉默的马车夫挥着鞭子,车上的乘客抱臂闲聊。
雅各布猛地睁开眼睛,奥斯卡和厄拉都转过头来。看到这两张讨厌的面孔,刚刚苏醒的雅各布惨叫一声,恨不得再昏死过去。
“是你们……我、我在哪?”
“哎呦呦,醒啦,”奥斯卡叼着狗尾巴草说,“我刚和老大打赌你醒不过来了呢。你要喝水不?”
雅各布哆嗦地往后退,尽管空间有限的马车退无可退:“你们要做什么?杀了我吧!”
“想死?可以哇,”奥斯卡提高声音,“刀疤,你捡来的小矮人说自己想死,你白救他啦!”
驾车的刀疤脸没有任何回答,车轮在路上狠狠颠簸了一下。忍无可忍的厄拉把奥斯卡推开,说:“我们在你家发现了你,刀疤看你这家伙奄奄一息要死的样子很可怜,所以我们干脆就带上你了。先说一句,要是觉得我们多管闲事,可以自己从车上跳下去,随你的便。”
马车悠悠前进,哒哒哒。
“……你们到底是什么身份?”
“偷鸡摸狗的拾荒者罢了,在被摧毁的空城里捡点贵重物品拿去换钱,我们靠这个生存。”
“你们要去哪?”
“去翡翠城邦的福特港,回自己的家。”
对话就这样终止了。奥斯卡对厄拉挤眉弄眼,觉得自己这位老大专门挑别人的痛处说话。而厄拉冷哼一声,摊开双手。刀疤脸频频发出“驾”的驱使声。获救的雅各布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好久没有遇到活生生的人。
“诶……老大,他又哭了。”
眼泪鼻涕在脸上乱跑,雅各布抱住厄拉递过来的水壶,大口大口喝水,呜呜咽咽的,狼狈地呛了好几口。哭成泪人的他回头望去,只见绿山石堡被马车遥遥抛在身后,逐渐变成一个小小小小的点,就这样慢慢消失在视线之中。
第43章 歌
悲伤的人,忧郁的人,你们苦丧的脸真叫人反胃,都来学学绿歌手的快活!您瞧,他又高又瘦,模样俊俏,常穿油绿丝绸上衣配深棕色灯笼裤,活像一株会跑的松树,因此人人称他为“绿歌手”;他笑口常开,好运自来,在偌大的王宫奔来跑去,哪个仆人见了他不开怀?他才艺丰富,歌声动人,曾经最爱唱的歌谣是《一个恶魔般的好姑娘》,现在则总是将一支自创的调子挂在嘴边,四处播撒他的原创音乐。
当蛮横的王宫卫兵揪住他,想搞明白这傻歌手干嘛如此轻快,就能听见曲调从他那老鼠一样喋喋不休的嘴里流出来:
“哦!成了、成了,心想事成了!”
卫兵眼睛一瞪,还没来得及问出个所以然来,却只觉手心一空,绿歌手不知何时挣脱铁爪般的束缚,随着风溜走了。
苦闷的人,困顿的人,你们面临的灾难实在太伤脑筋,都来学学绿歌手的无忧无虑!您瞧,他大摇大摆地在苦恼的大臣面前走来走去,还冲着贵族问:“我亲爱的高贵的朋友们,有什么烦心事吗?怎么一个个愁眉苦脸?”等气愤的年轻贵族走向他,绿歌手便大叫一声:“天哪,我差点忘了,我们的世界被毁啦!”
绿歌手还专门赶到王宫南侧的巫师塔——软禁大法师们的高塔,朝关在塔里搞研究的法师们唱情歌:“我爱你们,我爱你们,让我一个个地吻你们——可怜的无用的人哟!”
当然,如果他闹得太过火,惹恼了一两个卫兵贵族或者法师,状就会告到女王陛下那里去。
异变即将过去两年,克莱门特女王仍然日夜操劳:前不久,她以法罗斯王国国君的名义宣布不会趁异变之危扩展领地,熄灭了几星蠢蠢欲动的战争之火。现在目前最要紧的则是处理大批大批的难民;其次是恐怖组织烟晶会针对法师们的报复性暗杀;最后是女王陛下近期的脱发问题。
大臣贵族们有的提议开放国门,有的坚持煽动扩张战争,有的主张解除对魔法的限制令,有的甚至一拍大腿,准备试试烟晶会的建议,挑几个大法师祭天。女王头发可都忙白了……错了错了,她头发本来就是白的。总之,忙于应对国事的女王大手一挥,准备把绿歌手——这个自己曾经欣赏过的好歌唱家、最会哄人的阶下弄臣、多才多艺的傻子扔出王宫。
但这好歌唱家、弄臣、傻子跪在女王书房阶前,流下楚楚可怜的泪水:“原谅我,我的王!我愿为你再唱一曲……”
于是,不等女王有什么反应,绿歌手就唱起来。他歌声悠扬,宛如反射日光的琉璃或者涓涓流淌的清泉:
翻过山岗,越过小溪
漫步的小鹿,呦呦低鸣
露水闪闪,柳树青青
我捧着月季,在树荫下低吟
我问黄鹂,你何时到来?
黄鹂却一去不返
意外正经的歌曲,疲惫的女王安静下来,她捏捏鼻梁,又转转羽毛笔,终于叹了口气说:“绿歌手,管好自己的嘴,下去吧!”
绿歌手便摇着腰离开了,像只趾高气昂的孔雀。卫兵们贵族们见没法除掉他这只蟑螂,便大人不记小人过,见了他就绕道走,双方总算相安无事。
由此,绿歌手更加爱戴克莱门特女王!早些年——他还没那么疯傻的时候——就时时作为一名尽职尽责的阶下弄臣,拨弄里拉琴为女王高歌,赞美她的英明神武,歌颂她的光明伟岸。可惜异变发生后,女王经历那段过于艰难的时期,竟然不再爱听音乐了。魔法已经落败了,艺术可不能步其后尘!绿歌手不抛弃不放弃,现在终于又得到女王陛下注意,有机会到她的阶下一展歌喉啦!
快乐的绿歌手开始为敬爱的女王挑选歌曲:
《灯塔礼赞》。哦不,哦不,这可不是个好选择:这首有好几套旋律的恢宏长歌,为庆祝灯塔图书馆的落成而诞生。想想当年万人空巷的盛景吧,图书馆大厅的光明水晶在伟大馆长荣格·西泽尔的法术中冉冉升起,从此一刻不停地散发温暖人心的光明。可现在,啪!什么都没啦,灯塔图书馆几个月前因为一场意外的大火烧得千疮百孔,彻底封锁。女王为此撤了火灾事件的相关者——王国骑士团团长维克多·霍克的职,不久后,人们发现他自缢于胞姐的卧室,成为异变乌泱泱牺牲者中的一员。几天前,绿歌手嘴里吹着《灯塔礼赞》第一部 分 第一节 的旋律,从排队领救济粮的法师们身边路过,一个白发苍苍的法师当场哭得晕了过去,场面非常混乱。绿歌手在心里划掉这首歌。
《普世神音》,绿歌手心中最神圣的歌曲,诵唱神明阿勒的阴影,表达了让神之影覆盖寰宇,接纳众生的殷切希望,是入教时的必修曲目。绿歌手就是因这首歌与自己的师傅——烟晶会教会修女结缘,从此走上歌唱之路的。修女嬷嬷用细腻好听的嗓音对他说:“你的诞生是为神之影服务的,你的歌喉是为神之影服务的,你的一切都是为神之影服务的,所以,现在给我吊嗓子去!”这首歌对绿歌手意义重大。可惜,王宫里的人——除了和绿歌手接头的间谍——没有人会想听他唱赞颂“异端”神之影的歌。明明副歌部分旋律特别优美,绿歌手叹了口气,划掉这首歌。
《真是好事一桩》,来自法尤姆的快活小调,性格豪爽的矮人打铁时所作,歌词除了“打铁真开心”外啥内涵也找不到;《山与月》,月桂国第一百一十届吟游诗人大赛的获奖金曲,旋律悠扬,那颤音唱哭了四分之一位精灵王;《星辰之旅》,传颂伟大预言家西比尔漫长旅程的长歌,鉴于西比尔她老人家居然没有预言出“魔法大异变”这天大的事,绿歌手决定还是少提她为妙;《龙赞》,巨龙爱好者抒发癖好的;《雾山破晓》,自然派德鲁伊夸雾山漂亮的;《别碰她的帽子》,描绘魔女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