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眼看无人,转过身去。二人都适应了在黑暗中视物,刺客又一刀劈来。白傲月率先将手中的茶杯打碎,捡起碎片,往那人下盘刮去。
她虽不善骑射,但在陶先生处为着养好身子,却学了不少自卫的本事。
这人身上与赫连漠是一样的味道,不用问也知道定是来自北厥之人。
十几招下来,刺客竟不能占得先手,不由眯了眯眼睛:看来情报有误,女帝不知何时竟练出一身好武艺。倒是疏于防范了啊。
刺客再次将弓弦拉紧,趁势要走,却一晃,返身回来,套住了白傲月的脖子。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另一个黑影,对着刺客的心口便猛地一剑
刺去。
二人搏杀起来。
白傲月跑出帐外,周围的亲卫竟一人都不见,程豫瑾的马还在他的帐篷前,四处都黑压压一片。
她将信号放出,远处立刻传来纵马奔来的声势。
然而,帐篷内的二人仍在缠斗,北厥刺客身受重伤却依然能接住另一个黑衣数招。
又是一记重踢,北厥刺客终于伏在地上,挣扎过后被黑衣人一脚踩在身下,不能再起身。
“你是何人?”白傲月不是问地上的刺客,却看向站在她眼前的黑影。
那人在她面前依旧是蒙面,只是这身形却很是熟悉,看起来比她熟悉的那个人瘦削了不少。
黑衣人不敢分神,仍旧死死踩住脚下的刺客,只是拱拳道:“我是您的暗卫,打小便跟在您身边的。您没见过我也是情理之中,我甚至希望,您从来都不要见过我,您这一生都不需要我的出现。”
“暗卫?”白傲月曾听过许多传说。从祖上三代,她便听过不少忠心耿耿、深入险境、从天而降的暗卫的故事。只是她真的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人,自然也就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打小,也就是说,从她在陶先生那里起,他们便围绕着她,保护着她。
白傲月不由得想起许多次,自己都命悬一线。除了先生妙手回春之外,大概也有他们的功劳。只是姐姐那时遇刺——暗卫们恐怕也不能百无一失。
守卫很快赶来,将刺客押下去。那人忽然狠咬后槽牙,白傲月立即道:“他要自尽!”
程豫瑾朝着刺客下颌飞踢上去,那人被扑倒在地。
白傲月对刺客道:“你别挣扎了,我知道你是北厥的,但北厥的王会笨到让你用这么明显的身份来刺杀我吗?何况质子赫连漠陪伴君驾,朕想,他的父王就算不喜欢他,也不会害他吧?”
她心中有一个猜测,但希望,并不是那个人。
刺客被带下去后,程豫瑾才道:“臣救驾来迟,陛下可有损伤?”
白傲月往后看去,暗卫果然已经不见了,也不知道他受伤没有。
“大将军,您可真是管得一手好守卫。”她本来以为对方要说“你不是派卫安来护驾?”,“你看看,没有我,你就只能是这样的下场”云云,然而,程豫瑾只是平静道:
“已经调查清楚,周围的一圈守卫之所以能被调开,乃是受了一种奇香的指引。这种香,必得是王室血脉用自己的鲜血来指引才引得动。”
白傲月点头:“不错,我猜也是她。”
王室血脉这一辈,除了她,便只有一个人了。她就知道上次白莹星那么大张旗鼓地到京城来,怎么会只为了捧一个戏子呢?
白莹星连随云乐生产的时辰都知道,白傲月与随云乐在那天奔忙流连,不得相见,翁主定是趁着那时候早就将两个月后的春猎布置好了。
早知她与北厥勾结,但北厥叫卫安打得叫苦不迭,又怎么会敢在这个时候反水?想必是她等不及了,才冒险一试。
眼看着白傲月的地位愈加稳固,白莹星再不出手,就要被永远压在人下了。
程豫瑾竟然没有再说些什么,眸中全是对眼前人的担忧。
他的身上似乎有很明显的药味。白傲月还是开口问了一句:“是不是病了?”
程豫瑾道:“已经吃过药了,无妨。”
她闻得出来,想必那是一副坐胎药。
他现在知道着急了?知道怎么怀都怀不上?
自从上次程豫瑾在她面前说“怕是太过放纵月儿了”,而她也当着新院判的面承认自己服食过避孕的药物之后,程豫瑾每每下了朝便去太医院请药、调理身子。
近日来,他知道卫安也怀了身孕,倒是更加明目张胆、假公济私地勤快往太医院跑。
卫安需要安胎,他需要坐胎,倒是两不耽误。
白傲月却道:“豫瑾,还是不要着急吧?白莹星若是要谋反,恐怕也就这几个月的事儿,你若这时候怀了孩子,岂不又要怀着龙胎上战场?到时候为国,恐怕又要牺牲这小家了吧?”
程豫瑾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他不怪她。“只是这般命数,有谁能知?上天要考验我,我又怎能避而不谈?”
白傲月边往回走边道:“依我看,你应该与卫安错开。一下子两个大腹便便的将军,我大夏可消受不起啊。”
白傲月回到帐中,燃起灯烛。她的帐中自然是最明亮的所在。她有些奇的是,纵然周围的守卫可以被人下了蛊而调走,但大黄怎么也毫无声息?
前两日,大黄一直兴奋地跟在她的枣红马旁边奔跑,这两日却不见身影。有的时候见了程豫瑾,就耷拉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她叫兽医来给瞧,也不是生病。此刻大黄仍不在帐中。
那些人越是给她添堵,白傲月便越要毫不在乎。
春猎第二日便受到行刺,此事若传出去,必定人心惶惶。他们也是要白傲月心情不畅,如此白傲月便越要如寻常一样,才不叫他们畅快。
于是次日,一如往常。只是赫连漠却在帐中不被允许出来。且不说他这汉话还需要再精进些,白傲月本身喜欢的就是他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他这样低眉顺眼,白傲月倒对他不感兴趣了。
世家子弟们还是打了鸡血般地在她面前表现,白傲月也乐得看这些热闹节目。
只是到了晚上,她一直想要将暗卫召出来。事到如今,她这个帝位都是突然莫名其妙当上的,她从来就没有受过如何做一个帝王的训练。
她很想知道,暗卫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体系,与她从前所知道的,究竟是不是一回事。
虽说是春天,然而山林中的景致总是比城中要慢上一些。除了松柏,林中也尚无其他发芽的树木。
从前,总是有一大群宫人跟着,生怕她出什么问题。而现在,白傲月知道,不管去哪,哪怕只有她一个人,也会有人在看不见的地方,默默保护她。
到了晚间,她寻个由头与程豫瑾吵了一架,便一人策马奔到了山林中。众人皆以为她是心中郁郁不得志,白傲月自己还喊着:“凭什么朕是皇帝,还处处不得自由!”便一溜烟没影儿了。
她没有带人,果然不大一会儿,暗卫便从松树上跳了下来,身上还沾着不少松针。
这一次,白傲月瞧了个真切。
“陛下,这里实在危险,若是受到埋伏,恐怕我们没有把握将陛下救出。”
白傲月道:“那便不救了。姐姐不也是这样遭了人暗算吗?说白了,我就是要看看暗卫们到底是什么样子。你们一辈子都不被人知道,若是年龄大了、老了,便要被淘汰,这又是何苦?”
黑衣人虽站得笔直,气势却不强:“我们一生只被认定一个主人,一旦认定了,便是为她出生入死,绝无反悔。”
那人的目光也显出一些柔情,白傲月忽然一把上前扯过了他的面罩。
“我早知是你。”
暗卫忽然跪下,将匕首对准了自己的喉管:“主人,如今已经被您看到了脸,对我们暗卫来说,已经失败了,只有以死谢罪。”
“你敢!”白傲月将他匕首踢到一侧,“我正要让你弃暗投明的,不算失败。而且,你对主人向来是不设防的,我方才若是不将你的面具摘下来,只是让你自己摘,你听不听主人的命令?”
他显然纠结了起来,皱起眉头,湿漉漉的眼睛望了她一眼,又回避。
这样的眼神与大黄一模一样。
“卫安。”从前,她唤他的名字,都是君臣之间的公事公办。就连他们仅有的那一次,白傲月也不曾用这样的声量来唤他。
“你要一直跪着吗?你要跪着我就得陪你跪着了。”
卫安慌忙后退:“主人,这怎么使得?”
“你不觉得你的这声‘主人’早就把你给暴露了吗?你是大黄,是吗?”
他脸上的颜色变了几变,像是被好几个灵魂来回夺舍一般。白傲月看得有
些好笑:“别想那么多啦,承认就好了。我那天跟你说起湛凛生的事情,虽是无心;后来将你送到质子那儿,你别生气,一来是为了让你监督他,二来也是让他试探一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