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怀疑,更不敢去怀疑这个女人会将她的话付诸行动。万一真的发生了, 一个军属因革委会而死, 这其中的责任绝不是他能承担得起的。
“你发什么愣,是人是鬼审审不就知道了。”赵继红在一旁不耐烦地催促,要是能让周建平动手, 除掉自己的心腹大患, 那再好不过了。
然而,蠢蛋居然难得的聪明了一回, 甚至还奉还给她一道眼刀。
“怎么样,替我选好死法了吗?”江甜果无所谓的催促声响在耳边
周建平心里憋闷得厉害, 他从未在一个人身上连续吃过两次亏。眼下,江甜果又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难堪, 偏偏他嘴上斗不过, 耍狠也耍不过。
“行,算你狠, 算你豁得出去。你男人在里头蹲着是吧?等他定了罪,你也不是什么军属了, 看老子不玩死你!”
周建平带着手下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江甜果则选择了相反的方向,两人分道扬镳。
“你还跟着我做什么?”林寒松转过身, 定定地看着跟在身后的赵继红。
“你怕了?”赵继红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事,三两步走到他面前, “怀孕很辛苦,很不好受吧?”
江甜果警惕地连连后退,她不想和这个人有任何牵扯, 哪怕只是言语上的交流。
赵继红这人,虽说头脑简单,可时运却好得离谱,她父亲屡次抓住机会,带着整个家族一路飞黄腾达。他正是江甜果最厌恶的那种人——难缠又棘手。
赵继红见她沉默不语,得寸进尺,森然勾起一抹冷笑,“周建平是个怂包,居然被你几句话吓趴了。他奈何不了你,”黏腻的嗓音蛇信子似的往耳朵眼里钻,"你说路不好……"她故意拖长调子,皮鞋尖正正抵住她脚后跟。
“——一尸两命是不是更正常了?”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只是好心来给你提个醒。”赵继红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甚至算得上是张狂了,“放心吧,我没那么无聊做这种蠢事。”
你做的蠢事还少吗?江甜果目光冰冷地看着她。
“让你就这么死了多没意思,我想看的是你和林寒松夫妻反目,肚子里的小崽子家破人亡。加油,千万别让我失望哦。”
她心情颇好地哼着歌离开了。
江甜果攥紧的拳头里,掌心四个血月牙儿冒着腥气,
——
转了一大圈,最后又回到了汽车站。等了一会儿,她坐上了从市里到兴化公社的班车。
车上人不少,兴化公社是临城最偏僻的地方,班车走走停停,居然到了下午两点多才到。
江甜果脚步虚浮地下了车,向一起下车的人打听,“婶子,民兵队吴队长家在哪?”
好心人给她指了路,她沿着巷子走过去,敲了半天门,结果里头根本没有回应。问了邻居才知道,吴队长媳妇家里出了点事,一家子都回丈母娘家去了。
江甜果于是又打听了丈母娘家的地址,居然是在下边的村里。她顶着太阳走了一阵子,差点中暑晕过去的时候,在路上看见了一辆牛车,给了赶车人一点钱坐上去,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妹子看着眼生,去俺们村里干啥呀?”赶车的大爷好奇地问道。
“我是吴队长家的亲戚。”江甜果随口应道。
“吴队长,吴勇啊!”老爷子对村里姑娘嫁的这个出息后生还是有点印象的,“那你们是不常通信吧?他在丈人家都住半个多月了?”
“是吗?民兵队能让他请这么久的假?”
“你想啥呢,”老大爷一摆手,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当然是出任务,刚开始俺们还不知道,后来有一天晚上听见枪响,才知道是抓特务!”
居然是这样,原来是这件事!
江甜果心中一凛,不动声色地继续打听,“结果咋样?在咱的地盘,特务肯定都被抓着了吧。”
老大爷接过她递来的烟,放在鼻子下深深嗅了一口,“城里的卷烟就是不一样,”说完别在了耳后。
“跟你说,那天晚上不光有民兵,还有解放军,枪响了大半夜,最后抓住了三个特务,但是……”大爷顿了顿,卖了个关子,“我也是听说,你可别往外传,听他们说最后有个女特务跑了,没抓住!”
“都出动民兵和解放军了,咋还能让人跑了呢?”难不成那女特务有三头六臂?
“这后头全是大山,真要钻进去,找不着太正常了。那女的要是铁了心,在里头藏个一年半载,还真没人能拿她有办法。”
江甜果附和着点点头,心里却疑云密布。这件事处处透着蹊跷,而政治部把责任全推给林寒松,更是漏洞百出。
牛车慢悠悠地晃进了村子,车辙在土路上留下两道浅浅的痕迹。江甜果问清了赶车老伯的住处,将剩下的半盒烟递到他手中,才转身朝着吴队长丈人家的方向走去。
此时还未到农忙时节,又恰逢这两天入了伏,空气仿佛都被烧得扭曲。眼瞅着都四点多了,人们还躲在屋里避暑,田里空荡荡的,路上也鲜有人迹。
然而,吴勇却是个例外。他对钓鱼痴迷至极,别人都在躲避烈日,他却偏偏挑太阳最毒的时候,扛着鱼竿,哼着小曲,优哉游哉地往河边一坐便是大半天。
江甜果来到门前,抬手敲响了门。她也不再提自己是亲戚的事,只是微笑着将从供销社买的鸡蛋糕递过去,客气地说道:“麻烦您,我找吴队长有点事。”
吴勇身为公社里的民兵队长,多少掌握着些小实权,平日里也偶尔会有人因各种琐事找上门来寻求帮助。不过,能一路追到他丈母娘家的,江甜果还是头一个。
吴勇媳妇打开门,眼神先是在江甜果那张姣好动人的脸蛋上打量了一圈,随后便落在了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她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怀疑她来的目的是不是不单纯。又觉得这种女人应该看不上自家的棒槌。
她转身拿瓷碗倒了茶水,热情又带着几分试探地问道:“你这是为啥事啊?怎么就你一个女人家,大老远地跑过来了?”
“还不是为了我家那口子。家里老人走得早,出了事也就只能我一个女人家操持。”江甜果神色间带着几分无奈,含糊其辞地说道。
这番话反倒让吴勇媳妇心生怜悯,她招呼屋里的孩子,催促道:“快去,把你爹喊回来,家里来客了。”
没一会儿,吴勇拎着钓鱼的小桶,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回来了。瞧见江甜果的那一刻,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后又是狐疑惑,民兵队时常在公社巡逻,他保证可从没见过如此标致的小媳妇。
江甜果扶着桌子,缓缓站起身,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不卑不亢地说道:“我男人姓林,前几天和您见过面,不知现在方便找个地方,咱们好好聊聊吗?”
谁能想到,这句话就如同触发了一颗隐藏的炸弹。吴勇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紧接着又涨得通红,他不假思索,当即下了逐客令:“你走吧,我不认识你,更不认识什么姓林的!”
“我都还没说是哪个姓林的。”江甜果试图追问,语气里十分坚持。
“我哪个姓林的都不认识!”吴勇突然一声怒呵,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他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青筋暴起,活像一头发怒的野兽。
江甜果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只能顶着那仿佛能将人吞噬的目光,无奈地先行离开。
“刚刚那是咋回事啊?”吴勇媳妇小心翼翼地凑到丈夫身边,轻声问道。
别看她男人平时看着凶巴巴的,可很少发火,更别说三言两语就发这么大的火。
她实在是好奇,到底是因为什么能让丈夫如此失态。
“往后要是这人再上门,甭管她说啥,都别让她进来!”吴勇黑着脸,语气强硬。
“行。”她脆生生的答应了。
江甜果离开了吴家,但是可不会轻易就放弃。
她坐在树下,从兜里掏出来一把糖块,递给边上的孩子。
百货商场买的奶糖,在乡村孩子这里可是无往不利的硬通货,哪怕江甜果是陌生人,拿出糖的下一秒也被一抢而空。
给糖就是自己人,小屁孩也大方的分享了甜根。
江甜果接过放进嘴巴里,和里面的大孩子搭话:“这么热还在外面跑?”
“家里太无聊了,还是出来有意思!”有个大孩子有警惕心,“你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