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有啥好事了?”她问。
赵营长把她拉到房间,控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我们团的副团长要因伤转业了,这个位置空下来。今儿严师长找我,我琢磨着他像是有这个意思。”
他又接着说,自言自语仿佛在说服自己,“我参军十八年,二等功立过一次,三等功立过四次,无论是资历还是成绩,在团里都数得上。当了这么多年的营长,我也是时候往上动一动了。”
那自己以后岂不就是副团长夫人!夫妻俩一个升职,一个有工作,双喜临门,瞬间把他们郁闷了好几天的心情一扫而空。
——
接下来的几天,江甜果老老实实地在食堂上班,她学习能力很强,现在已经熟练胜任打饭的工作,和王姐的配合愈发默契。
这天下班后,钱改凤掐着点又找来了,林寒松把装着窝窝头的饭盒收进橱柜,江甜果迎上去问:“钱姐是有啥事儿不?”
“扫盲班,你忘了?”钱改凤笑着提醒。
江甜果恍然大悟,瞧她这记性,她记得钱改凤是提过一个日期的,是她自己上班上糊涂了。
“外头都热闹好半天了,你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咱得早点去抢个好位置!”
“行,等我找了纸笔,马上就好!”她转身进了卧室,翻找两下才想起来,家里的纸笔都在林寒松的书房里。
还没等她开口,男人主动拿出来了,是个胶皮的本子,还有一支削好的铅笔和钢笔。
“你用得惯哪支?”他问。
江甜果拿走了铅笔,这玩意儿便宜,丢了也不心疼。找好文具,她就和钱改凤拎着小板凳出门了。
“早点回来。”林寒松嘱咐。
江甜果嘴上答应得挺好,心里却补了一句,“才不要!”
她都打算好了,扫盲班晚上开课,实际上课时间起码有半小时吧。那自己如果早去晚归,存心磨蹭着,努努力一晚上不就混过去了。
这样看来岂不是前途一片光明!江甜果觉得自己又可以了,上学的脚步都异常轻快。
扫盲班开在家属院前头的小广场里,她下班的时候看到这边挺热闹,还以为是要放电影。没想到布置的是木架子和小黑板,还拉来电线安了个灯泡。
今天是扫盲班开班的第一天,不管是不是来上课的,总之都来凑热闹了。小广场里到处都是人,有的还拖家带口,手里牵着、怀里抱着孩子。
不知道谁在兜里揣了把瓜子,给边上的人都分了分,一时间全都是“咔嚓咔嚓”嗑瓜子的声音。
江甜果在食堂上了几天班,多了不少好姐姐,正和钱改凤拎着板凳找位置呢,就有人招呼着她过去。
那是距离黑板比较近的前排位置,她犹豫了一下,让钱改凤往中间挤,自己则是往边上蹭了蹭。
她又不是真来上课的,还是不占好位置了。
老师还没到,一群女人们就先聊开了,说的自然还是扫盲班的事。
一个女人说:“俺天天陪着孩子做作业,那些常用的字也都认得差不多了,现在就是想要个文凭。”
“好歹也是军嫂,说出去是文盲也太丢人了!”
“哎你们说,谁来当老师?听说领导对这次还怪看重呢。”
家属院里头也有几个学历高的军嫂,似乎都够资格,可偏偏这回消息捂得格外严实,她们兴致勃勃地猜来猜去,那边好像还有人许了彩头,看谁能猜得准。
有人让江甜果也猜一个看看,她摇了摇头只说都不认识。
等到晚上七点半,扫盲班的老师终于闪亮登场。一位姓刘,钱改凤悄悄和她咬耳朵,说这位刘老师当初可是资本家的大小姐,又在国外留学过,做记者的时候还采访过大领导呢!
这样的人物自然是叫军嫂们羡慕的,但随之而来的第二位才是重量级,居然是赵继红!
看见她的一瞬间,众人都懵了,还以为是恶作剧。毕竟这位虽说有高中学历,但其实是个绣花枕头一包草。当年以坚持认为“9+6=14”的笑话在整个军区一举成名。
这样的人也能当老师?真够幽默的。
只是她当老师也就算了,赵继红招招手,居然又有个年轻媳妇走到她身边。
王璐站在讲台旁大大方方的说自己高中学历,是赵老师的助教。
然而想象中成为老师会得到的尊重和爱戴都没有出现,下头的议论声却在越来越大。
军嫂们第一是不理解为啥赵继红能当老师,第二是不愿意,她们大多是有年纪的人了。刘老师德高望重,但赵继红和王璐俩小年轻,本事不服众,人缘也一般,教她们合适吗?
这俩人站在讲台上,自己不觉得尴尬吗?也就是碍着领导和刘老师的面子,要不然她们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三位老师自我介绍完了,接下来正式授课,赵继红正要下去,被一道声音给拦住了。坐在江甜果前头一排的女人出声问,“小赵啊,嫂子刚才没听清,你说你是教哪门的?”
这是明着发难了,偏偏台下还有人跟着起哄。
“这还用说吗,小赵这么聪明,肯定是得教最有难度的数学了!”
“唉,我想知道,这9+6到底等于几啊?”
都过去多久的事了,居然还没翻篇,赵继红听得脑瓜子嗡嗡的,抬高了声音给自己澄清:“那天是我事情太多,脑子没转过来。谁都有个出错的时候,就这点小事你们到底要记到啥时候!”
“你不出来做显眼包,谁管你9+6等于几?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还真当自己能猪鼻子里插大葱装上象了?”
军嫂们实战磨练出来的嘴皮子,可不是赵继红能抵抗的,她被三言两语打得落花流水,辩白的几句话在刻薄的质问里显得格外苍白。
王璐一看急了,赵继红可是她最新抱上的大腿,老大有难,她这个小弟肯定得站出来。
“赵老师牺牲自己的个人时间来为大家解决困难,你们就是这样回报的?”吵不过直接上道德绑架。
“噫……”几个嫂子齐齐发出了嫌弃的声音。
还有更损的,“我知道9+6=15,我觉得我比她强,我也能上去当老师,诸位捧不捧场呀!”
有好热闹的立刻叫好,甚至还鼓起掌来,鼓动她站到讲台上。
这边台下的情绪越来越大,赵继红被激的迫不及待要证明自己。
她直接手指一点,把人群里闹得最凶的两个军嫂点了出来,另外还有角落里的江甜果。
猛然被人点到名字,江甜果还没反应过来。
不是,她已经竭力减少存在感了,怎么这又是啥事跟她扯上关系了?
人生啊,就是俩字——无语。
她跟着前面的嫂子一块走到黑板前,听着赵继红说:“我不说别的,你们既然觉得我学历浅,不配教书。那咱们就手下功夫见真章,让刘老师出题,谁答不上来,谁自己认输行不?”
那俩被点到名字的军嫂瞬间毛了,赵继红不知道这是哪儿?扫盲班,知道扫盲班,知道文盲是啥意思不?
她们连字都认不全呢,还做题,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呢。
但偏偏赵继红今天还就是不善罢甘休了,直接撂下话来,要么乖乖叫三声老师坐回去上课,要么就留在这儿比出个真章。
她得意的眼神在三位军嫂,尤其是江甜果身上着重多停留了一会,双手抱胸,擎等着她们认输。
“对不起啊妹子,是俺们连累你了。”两位军嫂先对着江甜果说了声抱歉。她俩倒是没啥,江甜果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倒真像是被无辜牵扯进来的路人。
江甜果摇了摇头,知道这是赵继红的刻意针对。但来就来呗,作为应试教育长大的孩子,不就是无范围考试吗,看谁怕谁。
她还安慰身边的人:“没事嫂子,咱不认输,就和她比。反正咱是文盲,赢一题是赚了,哪怕输了也不丢人。”
有道理哎!
两个军嫂眼前一亮,有被打动到,蔫巴巴的气势重新燃了起来,“比就比,俺们也不见得比你差!”
两拨人各站一侧,原本的讲台变成了裁判桌,隔着刘老师,几个人的眼睛里都烧着不服气的火。
好家伙,谁能想到好好的扫盲班上课变成了擂台赛,这可比上课有意思多了!
“一共10道题,”作为出题者和裁判,刘老师现在可能是最紧张的一个,顶着无数道目光,她舔了舔干燥的唇:“第一题,15+9-7等于多少?”
“17!”话音刚落,江甜果就拿着刚捡起来的树枝,一敲讲台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