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过来,非是为了冰释前嫌,而是为了她大姐。
“颜侍郎,听说,户部有意提拔一地县令入长宁,那县令名为赵诗,所在之地为望水县。”
颜士玉如今名头是侍郎,实际上距离尚书只一步之遥,没被荣升为尚书,纯粹是因为她年纪小,资历浅。
实际上,户部大半由她掌权。
“官员调动,你该去问问吏部,寻本官作甚?”
颜士玉不喜欢听覃家的消息,她之前知道此事后,就已经很不爽了,现在看覃宁谧竟然还问到自己头上,更是不爽至极。
她起身,收了脸上的笑,冷冰冰看着覃宁谧道:“你年后要入鸿胪寺吧?这么年轻,就能做到鸿胪寺少卿的位子,前途无量,本官今日奉劝你一句,年轻人只管好分内之事即可,官场之中,最忌讳手伸得太长。”
这是在说覃宁谧有意左右官员调动。
覃宁谧听了这话并不生气,她非常谦逊地行了一礼,表示受教了。
她与颜士玉是同龄人,但在官场上,颜士玉是她的前辈,听听前辈的话,算不了什么。
覃宁谧的态度就像是一团棉花,颜士玉一拳打上去,没有半分实感,没趣得很。
比起覃昌,还有昔日的覃韵诗,覃宁谧真的是更难对付。
颜士玉一想到自己曾经针对覃家,本来有望将覃家彻底踩下去,却因顾忌天下安稳,没有下死手,就觉得心里憋屈。
她当然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再来一万次,她依旧会选择放覃家一马,不为别的,只为她所追随的陛下,能够安安稳稳坐拥天下。
可这心里是真不得劲啊,日日看着仇人在眼前晃悠,却无法手刃仇敌,有时还得跟仇人合作共事。
颜士玉每每想到这儿,都觉得自己不应该姓颜,她应该姓忍!
看着觥筹交错,气氛热烈的众人,颜士玉倍感无趣,不理会还想问她赵诗一事的覃宁谧,转身往后殿而去。
看着颜士玉离开,覃宁谧没有阻拦。
主要也拦不住,更不能追上去,满朝也就颜士玉一人,能随意出入紫薇殿的后殿。
“颜侍郎不喜覃家,满朝皆知。你何故来问她?得不着答案,还被奚落一番。”
等覃宁谧直起腰,身后有人过来了,回头一看,是同僚好友。
“九榕,你酒量不好,少喝些。”
覃宁谧看见穆九榕脸上微红,眼神略有些迷离,就知道对方喝多了。
估计也就喝了一杯,穆九榕典型又菜又爱玩,酒量不行,还就馋酒。
“今日除夕年宴,百官共聚,正是举国欢腾的好日子,平日里不敢多喝,今日,我还想着喝个够本呢!”
少喝是不可能少喝的,这天底下怎么会有酒这么好喝的东西啊!
穆九榕想着,又小心翼翼喝了一口手里的酒。
酒杯要见底了。
看她那小心对待杯中酒的模样,覃宁谧哭笑不得,喝不了就别喝了,还非得喝,嘴馋又怕喝醉,一杯酒恨不得啄上十几口,不知道的还以为陛下吝啬,官员赴宴,宫里却连官员的酒水都没备够。
“你啊,就是想得多,年纪轻轻的,有酒便喝,有菜便吃,填饱了肚子睡一觉起来还得干活儿呢,人生苦短,何必为别人考虑太多?”
穆九榕见覃宁谧眼底的愁思如池塘底下的淤泥般经久不化,叹了口气,又是一顿劝。
覃宁谧羡慕地看了穆九榕一眼,没有说什么,最后被穆九榕拉着去喝酒了。
穆九榕出身庶族,家中已无什么亲人在世,不似覃家家大业大,她当初力压一众世家子,摘得桂冠,成了状元,不知有多少人说她全是走了庶族的运道,自身本领没那么高。
是这两三年在朝中兢兢业业做事,后来更是不畏艰险,去到西北,与胡国人周旋,必要时做大军使者,传递消息,算是舍生忘死,才得了今日的美名。
她从西北回来后,就直入兵部,成了兵部侍郎,真正的实权侍郎,不少人觉得,她能和颜士玉打擂台。
当然,打肯定是打不过,颜士玉从一开始就跟在陛下身边,是陛下最为得力的谋士,情谊之深,岂是穆九榕能比的?
穆九榕类似的话听多了,心里多少有些不服气,年轻人脾气大,她又是从底层一路爬上来的,肯定不会随便认输,哪怕对方是众所周知的权臣,皇帝的宠儿,她也照样不服气。
覃宁谧与穆九榕意外成了好友,如今看好友被人为难,穆九榕就更看颜士玉不顺眼。
朝堂之中,官员们各看各不顺眼,其实是挺正常的事情。
越往上走,位子就越少,皇帝的心不是榴莲,没法站那么多人在心尖尖上,不争不抢,皇帝可看不见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也看不见你。
后殿之中,李暮歌另摆了一桌子饭菜,见颜士玉过来,就招招手示意她坐到对面去。
颜士玉也不客气,坐下就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一口饮尽,一脸畅快。
“好酒,还是宫里的酒有味道!”
“喝酒对身子没好处,你这样说,我也不会让你把酒带回家喝。”
李暮歌连自称都换成了我,可见此刻心情相当不错。
颜士玉闻言,遗憾地摇了摇头,然后又满上一杯,一口饮尽,随后说道:“那臣今日可得多喝点儿,酒不能用手拎着回去,好歹也能用肚子装回去。”
李暮歌被逗得哈哈一笑,觉得颜士玉真是个人才,搁现代也得是个玩抽象的。
颜士玉不惧被人嘲笑,连着喝了三杯才算解气了。
“陛下喝得是水?”
撂下杯子,颜士玉看见李暮歌杯中白水,瞠目结舌,震惊非常。
“嗯,楼小太医说了,喝酒伤身,少喝也比不上不喝。”
李暮歌以前喜欢吃,喜欢喝,美食能够满足她的欲望,让她开心起来。
现在她开心的阈值高了不少,像是吃喝这一类,能带给她的快乐少了许多。
她更喜欢看见国家在自己手里变得越来越好,有种在玩经营游戏的成就感,为了能让这个没有攻略的经营游戏不至于翻车,李暮歌要确保自己身体健康,能活久一点儿。
她不打算成亲,目前又没有合适的继承人,真要是死了,大庄瞬间土崩瓦解,一切就全完了。
“那臣也少喝两口吧。”颜士玉说着,又喝了半杯,才真停了手,可见她说少喝两口,是真两口。
“你心里有点儿数就成,心情不好别喝,容易喝多了,酗酒才是真伤身。”
李暮歌看了眼那被颜士玉放下的半杯酒,敏锐感知到颜士玉情绪不太对劲。
颜士玉苦笑一声,她走到今日,早就学会了将情绪藏在心里,自己慢慢消化,而不是显露在外,被旁人所知。
大权在握的感觉确实非常好,只不过得就注定要付出。
“覃少卿问臣,赵诗是不是要回长宁了,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八字刚有一撇,覃家人就知道了。”
颜士玉非常懂说话的艺术,陈述一件事,可以是简单的陈述,也可以是不着痕迹的上眼药。
李暮歌嗯了一声,没有多言语。
颜士玉此话确实有针对覃家的嫌疑,但覃家的手确实伸得有些长了,吏部调任的文书还没到赵诗本人手里,覃家就知道了。
“赵诗此次立下大功,还有重乐,她们二人若是回长宁,恐怕会碰到熟悉的故人啊。”
颜士玉这是在告诉李暮歌,两个死人重新现身,肯定会引来风言风语。
“赵诗和重乐皆是望水县人,她们从未来过长宁,怎么可能有故人在此?”
覃韵诗和昔日太子妃杨卿鱼都已经死了。
李暮歌这话一出,基本上就定死了赵诗和重乐回长宁的事。
届时谁敢冒出来当赵诗和重乐的故人,那就是想当李暮歌眼中的死人。
第111章
颜士玉听出了李暮歌藏在平静之下的杀意, 这让她喝酒后有点儿迷糊的头脑,瞬间清醒过来。
没错,现在的李暮歌早就不是以前的她了, 身为皇帝的李暮歌, 不用像从前那样压抑本性。
如果让李暮歌感受到威胁,那她是真的会杀人。
屠刀落下,定然是人头滚滚落地。
自打李暮歌登上皇位后, 颜士玉已经很少想起来以前自己给李暮歌在心中,取得那个诨号了。
不是李暮歌举不动刀了, 是她劝住了李暮歌。
不然外头那些世家大族,都不知道死了多少轮了。
就算如此,外头也还是有一些不配合的, 顽固不化的家族被灭门,一开始还真有人以为是山匪作乱,持续三年的匪患, 朝廷没有任何动静, 不傻都知道这山匪是什么来头了。
那些家族有不臣之心,意图与李暮歌对着干, 而且就没有一个手底下干净的,死不足惜。
颜士玉不会为那些家族求情,她此刻想起来, 只是提醒自己, 不要忘了眼前年轻的帝王,手段是多么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