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慢并不是李暮歌急着去宁府而产生的错觉,是车夫赶马特别慢。
“怎么回事?”
李暮歌开口了,赶马的马夫不能再装聋作哑,只好答道:“六殿下昨日同宫里传话,想要见一见十四殿下。”
李暮歌走得实在是早,这会儿宫门刚开,六公主不可能刚开门就过来,怕办不成六公主的吩咐,马夫这才不得不让马儿走慢些。
李暮歌听到这个理由,无语了一瞬,六公主要见她又不是见不得光的要求,做什么遮遮掩掩。
而且六公主是从哪儿找到这么个脑子不好使的宫人啊,完全一条筋。
翠玉撩开车帘吩咐道:“快些出宫,在宫门外等等便是,不要擅作主张!”
车夫应了声是,终于提速了。
马车最后停在了宫门外,李暮歌等了一会儿,六公主的车马便过来了。
宫里有了动静,便有人去通知了六公主。
六公主不光是人来了,还带来了一堆礼物,她和李暮歌见面也别的意思,就是让李暮歌将那些礼物带去宁家,送给宁家人。
“今日皇姐要入宫陪母妃,你便代皇姐将礼物交给外祖父外祖母他们吧。”
李暮歌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转交礼物,她没有拒绝,让人将东西搬到马车上。
姐妹俩又说了两句客套话,随后六公主表示她要入宫看良嫔了,就直接步行入宫去了。
等六公主的人都离开,翠玉上前小声说道:“殿下,六公主的东西全是金银器皿,琉璃宝玉。”
价值连城,沉得很,却几乎全是宁家人最讨厌的东西。
李暮歌还以为六公主是要去讨好宁家人,但是看着这些礼物,她觉得六公主可能是故意去交恶宁家人。
不对,宁家其他人或许还是很喜欢这些东西的,只有宁疏白一支不太喜欢,甚至深恶痛绝。
因为那些琉璃宝玉,珍珠玛瑙等物件,全度价值不菲,单凭公主本人的月例银子以及庄子产出,送出这么多好东西,非得大出血不可。
所以东西大多是底下人进献给六公主。
李暮歌不禁感叹了一声,“六姐可真是有钱。”
翠玉道:“六公主手下有几个门客,听说家中巨富,里面还有胡商。”
李暮歌知道这事儿,那胡商长相一般,可耐不住有钱,愿意往六公主手里送,只求六公主能为他行个方便。
六公主因为这几个巨富的门客而不缺钱花,同样因为这几个巨富门客,她名下没有一个士族出身的幕僚。
大庄的阶级是非常明显的,士农工商,商人最为轻贱,近些年放开了许多,大庄刚建国的时候,商人连丝绸都不允许穿,只能穿麻布衣裳。
现在盖房子还有规制,不能盖大院子,也不能考科举。
“东西弄好就走吧,六姐真性情,非常人能及也。”
李暮歌非常佩服李易曲在这种环境下,依旧展现出对金银钱财的喜爱。
经历一次小插曲后,李暮歌的马车重新上路,两刻钟后,马车停在了宁府大门前。
李暮歌下车,一抬头就看见宁府大门大开着,还有两个人在门口站着,其中一人,正是宁泽世。
他身旁那人应该是他的妻子王氏,也就是李暮歌的舅母王采薇。
王采薇长相普通,较为圆润,她长了一张娃娃脸,明明和宁泽世年龄相仿,看上去却比宁泽世要年轻。
“公主来了。”王采薇眼神比宁泽世好,第一时间发现了停在门口的马车。
宁泽世跟着妻子走出门,迎了上去。
夫妻俩给李暮歌行了一礼,李暮歌还礼。
“没想到是舅父舅母在门前相迎,长安惭愧,让长辈操劳了。”
“长安公主客气了,公主首次登门,不辞辛苦而来,舅母在门口等一等又算得了什么?快快进府,公婆早已等候多时了。”
李暮歌没想到两位老人家没在门口等着,而是在门内等着,这可真是太有诚意了,她赶忙顺着小舅母往里走,嘴上还不忘让人将东西搬进宁府。
宁府的陈设相对大公主府和颜府来说,要低调许多,不会处处看见金银玉石,院子里的景色倒是别有趣味,有好多花开着,给人生机勃勃的感觉。
宁疏白和崔兰折就在中厅,两人见到李暮歌先给她行了一礼,李暮歌连忙回礼,君臣之间的礼节不可废,李暮歌只能用回礼,来减轻自己受长辈礼时的尴尬了。
崔兰折是个面容冷厉的老太太,能从她眉头的痕迹看出,她平日里很爱皱眉,不过在看见李暮歌后,她脸上出现的笑容,冲淡了长相上的冷厉。
看见李暮歌,崔兰折一直夸她是好孩子,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像是要一夕之间,将前十五年的亏欠都看回来。
所有人的态度都很好,分礼物时,不管收到什么都说喜欢,李暮歌见他们笑容灿烂,也不知他们是真的喜欢东西,还是因为喜欢她,所以对她送得礼物爱屋及乌。
反正不嫌弃就行。
这是李暮歌来到这个世界后,过得最温馨的一上午,宁家人对她是真的热情,并且非常关心她。
崔老夫人拽着李暮歌,问了她许多话,问她太学时失足落水,有没有生病,叮嘱她那个天气泡了凉水,一定得好好调理,不然来月事会很难受。
又问她在文绮楼的时候,遇到魏王自焚害不害怕,要不要请道士为她安魂,甚至还给了李暮歌一份安魂香,是王采薇亲手调制。
良嫔擅香是家学渊源,崔老夫人调香的手艺就非常好,只是年纪大了后,精力不足,已经许久没有动手调过了。
等李暮歌吃完饭,住进崔老夫人特意为她收拾出的屋子里午休时,她还迷迷糊糊的,有种不在现实之中的感受。
中午的饭菜很可口,听说是舅母特意问过了翠玉,按照她的喜好所做。
那种纯粹的疼爱,真的很不真实。
如果原身感受过这种疼爱,她还会在宫中,孤立无援,以至于最后死得悄无声息吗?
单独一人,李暮歌难免东想西想。
在安魂香的味道中,李暮歌陷入沉睡,等她醒来,已经半个多时辰了。
到了下午三点左右,太阳向西。
李暮歌起身洗漱,换了身衣服,等她收拾好,舅母王采薇从外面进来,笑问:“殿下,可要去院中赏花?”
“想去!”李暮歌立马点头,然后她想起件事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舅母,我有事想跟祖父说,大概要半个时辰。”
“没事,舅母这就派人去收拾收拾,等过会儿喊你和你外祖父一同前去。”
王采薇以为李暮歌是有学问上不懂之事,要去问公公,看着李暮歌离开,王采薇同身旁的侍女道:“早就听闻长安公主好学,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希望我的果儿日后也能如她表姐一般,勤奋好读。”
“夫人放心,咱家三小姐冰雪聪明,读书最是踏实,先生们都夸小姐是读书的料子呢。”
宁家还没分家,下一代小辈一起排序,王采薇的大女儿在家中排行第三。
“可惜今日果儿不是休沐日,郎君可真是狠心,长安公主好不容易来一趟,他竟不肯与学堂说一声,让果儿回来一日,哪怕半日也好,见一见她表姐啊。”
王采薇说起此事,对宁泽世有些怨气,好在这怨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要干活儿去了。
另一头,宁泽世和宁疏白都在书房,午后起床后看看书,这是父子俩的习惯,今日书是看不成了,李暮歌过来了。
李暮歌进了书房后,掏出了一本厚厚的折子,递给宁疏白。
宁疏白不解,“殿下,这是?”
“外祖父,近些日子长宁城因太子门客科举舞弊一事,闹得群情激奋,您应该听说了,许多学子聚在文绮楼,抨击此事,前段日子,小舅父将文绮楼转让给长安,长安听了许多学子的意见,最后写了本折子,想要上奏父皇,改一改目前的科举。”
宁疏白自然知道文绮楼的事情,他看了眼小儿子,小儿子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坐着,没有任何反应。
宁疏白没有就文绮楼易主一事说什么,而是摊开折子,开始读上面的内容。
折子上的字,一横一竖自有章程,没有行书的潇洒大气,也不是草书的随性飘逸,硬说的话,这字就是规整。
大小一致,横平竖直,瞧着特别干净,赏心悦目。
“力道不足但已有自己的风格,殿下的字可评为上佳。”
李暮歌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她这就是楷书,主打一个卷面清晰整洁,能练成现在这样,已经是她穿越后每天不停练字的结果了。
古代见字如见人,现代可以不练字,但在古代不练字,写一手烂字,那什么都干不成了。
人没法得到所有人的喜欢,但在文学要求甚高的官宦集团面前,凭借一手烂字,可以轻松得到所有人的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