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盈犹豫少时,将手覆了上去。当务之急是走出这里,也不拘凡俗礼节了。
山谷地势险要,大雪又让人难以辨清地形,他们走走停停,到了午后也没能找到出路。
饥寒交加,章盈提了让他先走的话。她体力不支,走得慢,少了她这个累赘,他一人说不准还能走出去,若是自己命大,还能等来援兵。
宋长晏只是握紧了她的手,头也不回地道:“我一定会带你回去。”
他说得无依无据,可不知怎的,章盈忽而觉得安定不少,咬牙坚持着继续走。
日薄西山,白昼就快过去。昨夜他们走运,有一个山洞庇身,今晚却要凶险得多了。
宋长晏停下歇脚,边道:“这附近没有可以过夜的地方,我们还得往前走一会儿。”
走了一日,章盈只觉头重脚轻,浑身昏沉沉的。他说的话犹如风过耳畔,个中之意不达心底,她缓慢地点头,“好。”
入夜,山间更显幽静。
宋长晏听着他们踩雪的沙沙声,戒备地关注四周。他们已经走到一段较为平缓的地带,遮蔽不多,更容易被人发现。
“啊。”
章盈发出一声轻呼,他手上一紧,立即回过身,见她半跪在地上。他忙扶起她,“盈盈,怎么了?”
章盈勉强撑着身子,迟钝地回道;“不小心踩空了。”
话落,她视野中出现一团若隐若现的光晕,不甚明亮,在这深山之中却格外突兀。她以为是自己眼花,眨了眨眼,发觉那团光隔得近了。
“是火把···”章盈低语,她拍了拍宋长晏的手臂,指着前面道:“有人来了。”
宋长晏警觉地顺着望去,的确是有人来,只是不知是敌是友。他环顾四下,最后目光落在一丛灌木上,“你先去那躲着,我去看看是谁。”
说完,他便要带她过去。而章盈一反往常,抓紧他的手不许,说话时已有些意识不清,喃喃道:“我不去,你别再留我一个人。”
她蛾眉紧蹙,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满脸不情愿。
宋长晏觉察出她的异样,正要询问,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在那!”
话音在空旷的山谷间回荡。
怔愣一瞬,宋长晏遽然抬起头,仔细听过后,低头语带几分欣喜对章盈道:“盈盈,是贺将军。”
章盈看着离得越来越近的火光,眼前忽而一黑,失力晕倒。
宋长晏神色惊错,本能地接住她。他一手揽着她的腰,另一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滚烫不已,是发热了。
他皱眉将人一把抱起,大步朝贺知意的人走去。
两厢会面,贺知意藏不住的高兴,“殿下,总算找到你们了!”
宋长晏看了一眼他身后随行的人,贺知意当即会意道:“殿下放心,这些都是我的心腹,可以信得过。”
宋长晏道:“嗯,我的身份暂时不要暴露,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再说。”
“是。”
贺知意连忙吩咐人开路,末了,注意到他怀里的章盈,虽知道不太合适,可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殿下,您劳累了,不如换我来带盈娘子出去?”
宋长晏毫不犹豫道:“不必了,你在前面带路吧,她发热了,需得赶快回去看大夫。”
他收了收手上的力道,章盈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靠了靠。
第76章
发着高热,章盈一直昏睡着,何时回的清云山庄都不知道。
迷迷糊糊中,她只记得有人在给她喂药。那药苦得难以入口, 她使小性子一般不愿张嘴,那人便不厌其烦的在她耳边哄劝, 耐着性子喂完了一碗药。
放下药碗, 宋长晏瞧着她攒眉苦脸的睡颜, 不由得扬唇一笑。清醒时的她总一副温婉的模样,对自己更是疏离,也只有在这种时候, 才得以窥见她不设防的神态。
他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 替她掖好被角后, 大步出了屋门。
贺知意站在门外,见他出来,忙行礼道:“殿下。”
宋长晏抬手制止, 低声说了一句:“出去说, 别吵到她。”
两人走进另一间屋,身旁没有外人, 贺知意才又道:“殿下, 您一切可好?怎么会来越州?”
宋长晏寥寥几语带过,脸色凛然地问他:“我不是让你守着她?你为何要留她一人在这儿?”
贺知意垂首请罪, “是属下失职, 当时安顿好后,我们一直没有您的消息。我实在担心, 加之盈娘子也让我出去寻你, 所以我才带人离开了越州。今日之事,的确是我顾虑不周, 才让殿下与盈娘子置身险境。”
宋长晏听完,眉梢一动,“是她让你去找我的?”
“是,盈娘子···其实心里也十分挂念殿下。”
宋长晏神色稍虞,转而问道:“如今上京那边怎么样了?”
贺知意答道:“圣上久病榻上,已经数月不朝政了,幸而有周将军和徐侯爷这一派老臣压着,说您下落不明,不宜急着定下太子之位,只是朝中多数时候还是相爷说了算。他下令加赋征兵,想来也是为了对付殿下你。”
宋长晏冷笑一声,他离京是父皇还是好好的,才过去半年,便病成这样。这其中若没有章泉的手笔,他决计不信。
他久不出声,贺知意继而问道:“那殿下如何打算?可要立即回京?”
宋长晏沉吟片刻,道:“不急,与章泉这一场已是无可避免,若无十足把握,此时回去只会成为他砧板上的肉。你派人去找谭齐,待一切筹备得当,再回京。当下···”顿了顿,他又道:“你继续留做你的易老爷,不要暴露身份。”
他语气如常,但贺知意却听出了些不寻常的味道,殿下似乎有些不悦。细想来也是,他继续做易老爷,那就要与盈娘子继续假扮夫妻,也难怪殿下会不满了。
两人接着谈了几句,宋长晏便要回章盈房中照顾她。走到门前,他停住脚步,回过头问他:“那个钱傲是什么来历?”
贺知意道:“只不过是城中的富商,别的没有大背景。”
宋长晏眼神凌厉,薄唇轻启:“这种人不必留,找个机会处理了他。”
***
翌日午时,章盈才在一阵难闻的药味中醒来。
浓烈的草药气味中,掺杂着女子的脂粉香,她一睁眼,耳边便响起俞婉欣喜的声音:“总算了醒了,真让人担心坏了。”
章盈看了一眼屋内的布置,是她在清云山庄的寝屋,坐起身道:“姐姐来了。”
俞婉在她后腰垫好软枕,嘴上歉意道:“碧桃那晚就与我说了,让你去青松崖的那个丫鬟,的确不是我派去的。事发后她就不见了,你放心,我一定将人找到,给你一个说法,必不让你白白受这些苦。”
章盈宽慰地笑了笑,“我知道不是姐姐,你若真对想对我不利,早有大把的机会,何必让身边人下手。这事,恐怕是有人从中作梗。”
俞婉冷笑道:“是啊,买通我身边的人,既能除了你,也能在我身上安个罪名,岂不是一箭双雕。有这样心思的,除了钱傲还能有谁!”
“只不过现在口说无凭,还得要有证据,否则容易被他反咬一口。”
俞婉叹了一口气,“先别想这些了,你受了伤,先好好静养。”
听她这么一说,章盈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右臂的隐痛,想来是有人给她上了药,才会有这么浓的药味。
“还是你福气好,这一出事,你家那位就赶着来救你,当真是用心。”
贺知意?章盈想起昨晚晕倒前宋长晏在她耳旁说的话,不自在地笑了笑,心口不一道:“他是对我上心。”
俞婉觑了觑外头,压低嗓音道:“既是如此,我送你的那个就权当消遣,现在易老爷回来了,你还是要顾及几分他的面子,别让他知道,免得伤了夫妻情分。”
章盈这下更是窘迫,正苦于如何接话,几人从外进来。
俞婉是见过这位少不露面的易老爷的,他走在前头,令她诧异的是,那位伺候章盈的小子,竟然也与他同行。两人身量相当,瞧着十分和谐,想来易老爷还不知晓他的身份。
思及此,俞婉不免对章盈心生敬意,能平衡这正宫与陪侍的关系,才是真的厉害。
她与贺知意问候过,起身离去,“妹妹该喝药了,那我就不打扰了,等回去后再聚。”
没了外人,宋长晏端着药径直走到床边坐下,将药送到她眼前,“饿了吧,等喝完了药,再吃些清淡的。”
章盈一声不吭地接过碗,拧着眉喝完,眼前又多了一盘蜜饯。
“吃一颗压压药味。”
她拿起一颗放入嘴中,酸甜的滋味散开。
宋长晏看了看她的右手,“手还疼不疼?这山庄没有大夫,等回去后,要请个大夫仔细看看。”
章盈含着蜜饯摇头,口齿不清道:“不疼了,你们先出去吧,我想再睡会儿。”
她才醒,双眸明亮,哪像是要睡的人。宋长晏知道她是不想见自己,也没多说什么,嘱咐一句好生歇息后便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