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娇娘点点头:“我晓得的,你等着吧,府里很快便有人忍不住的。”
府里与官场也没区别,总共就那么点位置,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保准有人动心思。
接下来数日,知州府里关于林芝的传闻愈发多了。她不但把养的指甲弄掰了,而且还学会爬树掏鸟窝,还学野猫上蹿下跳抓老鼠,更把宋妈妈压箱底的绸布料拎出来披在身上当斗篷。
此外,她还对灶房事物尤为感兴趣,隔三差五便要进灶房里帮(玩)忙(耍),而后再被一路喊着名字寻摸过来的宋妈妈和林管事领回去。
更让人唏嘘的便是林管事与宋妈妈,两人被芝姐儿闹得精疲力尽,不得不轮番请假在家照顾女儿,眼见着手上的管事差事都要保不住了。
有人心生同情,也有人借机生事,比如灶房里的周婆子拿便宜点心哄骗林芝身上的值钱首饰,又比如有人到老太太和郎主跟前得脸的仆婢前说话,想要趁此机会,一举拿下林森与宋妈妈的位置。
“我还以为,还要几日呢。”宋娇娘打着扇子,躲屋里与林森说着话。
“这事儿多亏芝姐儿,芝姐儿演得忒好了。”林森盘腿坐在榻上,满脸骄傲地夸赞女儿,若非林芝演得入木三分,把府里人都给瞒过去,恐怕时间还得再往后拖。
思及此处,林森抱怨道:“不过,周婆子也太过了!”
宋娇娘闻言,深以为然:“以往芝姐儿也没少打赏她,她家困难时咱们也送了不少东西呢。”
“哪晓得竟是这般不要脸的东西,骗了芝姐儿手里的东西不说,还想教唆芝姐儿从家里偷东西。”
借着林芝傻了,周婆子用麻糖楂条乃至葱油煎豆腐之类的贱物,哄骗林芝拿了自己的耳坠戒指。
待这两日林芝手上没有了,她还不死心,竟是偷偷怂恿林芝从家里偷东西。
还好芝姐儿是假傻,要是真傻不知道会如何呢。
“死婆子是仗着咱们没空去寻麻烦,故意找事呢!不行不行,我可咽不下这口气,明天……”
宋娇娘越说越气,恨得牙根直痒痒,倒是林芝不紧不慢,伸手拦住气呼呼的宋娇娘:“娘,别生气了。您放心,周婆子吃进去多少,回头就得吐出来多少,我保证她一个子儿都甭想多拿。”
宋娇娘听到这里,又担心起女儿来:“周婆子是个臭不要脸的,你可别跟人硬杠上,知道没?咱们家里不差钱,那点子东西就当是喂狗……”
“我知道的,娘就放心吧。”林芝听着宋娇娘关怀的话语,眉眼弯弯,笑得温和,心里却是狠狠记了一笔。
家里人手上不缺银钱,不代表这钱能白白打水漂,尤其是让周婆子这般的白眼狼拿去。
林
芝担心宋娇娘再继续嘀咕这事,赶忙转移话题:“话说爹,是不是该去提一提那事了?”
林森深吸一口气:“是啊。”
他与宋娇娘的手紧紧相握,彼此的掌心都有些湿黏。
第10章
“不可能!”
面对跪在跟前,泣声自请离府,想要前往汴京为女求医的宋娇娘,老太太脱口而出。
或许是觉得自己回答的速度过快,口吻过于坚决,老太太沉默一瞬,赶忙放缓口吻:“莫非是府里的议论教你伤了心?放心罢,在我这没人能顶了你的位置,你好生照看林芝便是。”
“再说汴京那地,你们人生地不熟的,要如何落脚?寻那大夫郎中又得多少钱?你们要如何生计?”
宋娇娘可以感受到老太太正在审视自己,她的话看似担忧,看似疑惑,实则是一个个陷阱。若是宋娇娘表示自家早已准备,那便是犯了大忌。
宋娇娘肚里骂人,面上还要摆出又是感激涕零,又是伤心欲绝的表情,一张脸又哭又笑的,瞧着分外扭曲:“奴婢哪不知道老太太仁厚体贴,更是舍不得离您而去。”
宋娇娘抹着泪,装作自己一心扑在女儿身上,完全不顾其他事:“可芝姐儿目前的情况,身边实在走不开人。”
她抽了抽鼻子,只是哭:“奴婢只要稍稍不注意,芝姐儿便跑得无影无踪……”
老太太也听人说过林芝疯傻得厉害,日日往外跑的事:“我晓得你忙活不过来,可越是如此,你越该呆在府里才是。”
“咱们府里都是你们夫妇熟悉的人,你们没得注意时他们也能搭把手。”
“到了外头,哪有这般好事?”
“到时候你与林管事,一人得留家里看林芝,另一人得养家糊口赚看病钱,这日子得多苦?”老太太瞧着宋娇娘,暗叹奴婢便是奴婢,这把岁数也不懂事,这到了外头哪是如此容易的。
“可是,可是……”宋娇娘双手捂着脸,心里暗骂老太太不要脸,若不是三姑娘这般坑害芝姐儿,有怎会有这些事情,现在说的像是她们一家犯错在先似的。
宋娇娘捂着哭哭泣:“邵郎中说了若是能好好养着,说不得过个三五年还能养好的。”
“奴婢,奴婢也想试一试。”
“奴婢便只有芝姐儿一个孩子,能试上一试。”
“你这丫头,怎这般倔强。”老太太看着宋娇娘执迷不悟的模样,心里也有些烦了,便吩咐桑白送宋妈妈回去:“你先回去好好想想罢。”
桑白扶着宋娇娘往外走,听着她碎碎念着芝姐儿过去的懂事听话,望着宋妈妈头顶多出来的白发,回想半月前宋妈妈张扬骄傲的模样,心里是止不住的叹息,只盼着宋妈妈能早日想通,想起她得维持住自己在老太太跟前的地位。
殊不知宋娇娘心里正在给她刚刚的表现打分:满分十分,也不能骄傲,就给自己打九点五分吧!
两人各有心思,慢慢往林家行去。只是走到半途,两人便碰见了满头大汗的胡姐:“宋妈妈!原来您在这里,快快快,芝姐儿又跑到灶房去了!”
胡姐先跑到林家,没见着人又跑到旁处寻人,此刻累得呼哧呼哧直喘气。
“这丫头,怎又乱跑?胡姐,谢谢你又来给我报信。”宋妈妈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桑白,止不住地念叨着:“都说了她多少回了,灶房危险,不能去灶房……”
她焦躁得厉害,一开口便絮叨个没完没了,到最后还是桑白打住话语,提示宋妈妈先去灶房寻人。
宋娇娘方才醒过神,连连应声,而后撩起裙子便往灶房跑去。
桑白与胡姐也紧随其后。
三人刚刚进灶房院子,却没见着林芝的身影,胡姐哎的一声:“我刚刚给芝姐儿一个饼子,教她在外头吃着的……”
“那丫头,肯定又进灶房了!”宋娇娘赶忙抬步往里走,很快便看到了林芝的身影,只见她一手捏着胡姐给的葱油饼,另一手则被周婆子拽着,跌跌撞撞往里走。
林芝没注意到宋娇娘等人的到来,正蹙眉听着周婆子抱怨胡姐:“贱蹄子又跑出去偷懒,吴娘子就是太心善,像这等外头雇来的,就得从早做到晚才对得起府里出的银钱……”
林芝闻言,暗暗撇了撇嘴,这周婆子的话就跟后世一些打工人般,见着旁人拿的工资高,非但不想着提升工资,而且还共情起公司老板,甚至把自己当老板,嫌弃起其余人来。
在周婆子乃至大多数家生子的眼里,似乎如胡姐那般从外头雇佣来的才是低人一等的,拿捏欺负都是常事。
眼前的周婆子便是如此,她素来喜欢偷懒摸闲,虽为家生子,但拿的不过是粗使仆妇的份例,按理说与那胡姐地位相当。
偏生她借着自己是家生子,资历老,日日将好脾气的胡姐支使得团团转不说,又是借着自己痴傻,没少在自己身上占便宜。
林芝思绪刚刚落下,身体又猛地往前一扑:“痛……痛。”
周婆子完全不在意林芝的反应,她观察林芝已有几日,笃定她是真的傻了,别说用力拽拉半点没有顾忌,更是随手抢过饼子丢到角落:“那东西有甚好吃的,周妈妈待会儿给你吃更好的东西。”
林芝:“……”我的饼!!!
在周婆子看来,即便是抢了林芝手里的东西,只要再塞个别的进去就能教她转移注意力。
借此,周婆子从她手里骗了几样东西,还顺带得了个免费的帮手。
现在,也是如此。
周婆子把林芝拽到角落里,指着跟前一大盆东西道:“来来来,芝姐儿试试这个。”
林芝定睛一看,暗骂一声这婆子不做人,摆在跟前的那一大盆东西,不是别的,竟然全是山药。
这山药外皮富含粘液,极易引发过敏,皮肤接触后容易出现瘙痒,严重者还会起红疹,更不用说那粘液容易教人手滑,寻常人处理都得小心翼翼,更何况自己这么一个‘傻妞’。
换个真傻了的姐儿来,胡乱搔抓挖破手挖破脸都有可能。
周婆子见她没反应,双手用力将林芝按在板凳上,随意捡起三根山药塞在她手里:“来,来,把上面的皮削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