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宋娇娘提醒她别把照顾婆母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她回头就跟吴掌柜闹了一场,让吴掌柜自己去照看。
男人总是这样,把事丢给女人时,只觉得轻松简单,顶多随口说一句辛苦你了。
等吴掌柜自己照看了三日,就叫苦不迭,也不管当时手里紧张,以包吃包住,每月两贯钱的价格从村里寻了个婆子,过来照顾婆母。
后来余娘子家的饮子铺生意越来越好,起初还抱怨儿子浪费钱的婆母,也渐渐改了口,常说早知道前几年便花钱雇人了。
时下,余娘子将家里的空屋留给了帮工的婆子,加之铺里生意渐好,她还想往后招个长工呢。
再说,她虽可怜花娘子,却也知道花娘子的秉性,不想让她住到自己家里,免得日后生是非。
那人见余娘子这边行不通,目光又转向宋娇娘,刚要开口,就被林森抢了先:“依我看咱们不如凑点钱,先给花娘子在客店,或是去寺院里租个房间。”
时下寺庙尼姑庵多见,寺院拥有大量的土地和房产,里面空余的房间也对外出租,借给宾客租住或者清修。
像是花娘子这般无依无靠的妇人,住在便宜的客店里有可能遭到骚扰,倒不如住在尼姑庵里清净。
顿了顿,林森又补充道:“等年后,花娘子去市井寻份差事,过上一两个月,手上攒些银钱,日子便能步入正轨。”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恍然,暗道自己糊涂,与其把花娘子这个大麻烦给揽到家里,倒不如帮她解决最近的麻烦,让她自给自足,也算是了却了街坊邻里的一份心意。
故而,不多时,屋内便响起一片附和声:“林掌柜说的是。”
“就这么去办吧。”
“我晓得城南有家尼姑庵,我婆婆曾去那边清修,为我和我家小郎祈福,那时住了半个月,包吃包住才花了一贯钱。”
“这价格划算啊!”
“那这样,我出三百文。”
“我也出三百文。”
“我出五百文吧。”
“我出一百,不,两百文吧,家里最近不宽裕,别嫌弃。”
一时间,街坊们纷纷掏钱,没一会儿就凑了一贯有余。余娘子想着自己到底与花娘子曾是朋友,咬咬牙,拿了三贯钱,林森也回家里拿了三贯钱。
余娘子将钱凑在一起,走到花娘子面前,把钱硬塞进她手里:“这些钱你先拿着,先去周娘子说的尼姑庵问问,再不济便寻客店住下。”
“等过了元宵,市井上定有不少铺子招人的,我再帮你寻寻看有没有合适的活计。”
花娘子抬起头,望向周围街坊,她的嘴唇动了动,半响却没说出话来。
花娘子越是对比,越是羞耻,越是……瞧不起过去的自己。
在场的街坊邻里,就是与自己关系曾最好的余娘子都被她在背后嘴上过数回,能占些便宜就占些。
更不用说其余人。
偏生自己的亲人抛弃自己,倒是这些人,这些人……
诸人也没想得到花娘子的感恩,只想要个心安,他们安慰了一场,又出了些银钱,以后花娘子如何就得靠她自己了。
“那就这么定下了?”
“嗯,我家里有事,我先回去了。”
就在街坊们说着话,准备离开时,花娘子挤出声音来:“这些钱,我会,我会还你们的。”
余娘子怔了怔,街坊们也愣了愣,就连林森和宋娇娘也吃了一惊,随即齐齐扬起笑容来。
花娘子心头的气性没被打垮,那就总有爬起来的一天,到时候倒霉的也是花家和郑家人。
至于花娘子会不会鬼迷心窍,又被两家人迷花了眼回去嘛,倒也不是说没这个可能,就是到时候谁也不会再帮她一把了。
林芝从林森夫妇二人口中听得最后的安排,倒也是放下心来。她先端来两盏茶汤,随即将新鲜出炉的蛋花酥送到夫妇二人的手边:“喏,尝尝看。”
“好漂亮的果子。”宋娇娘看了一眼,便是眼前一亮,面前的果子与时下流行的果子都有些不同,圆圆滚滚的,金灿灿的顶部落着几颗乌黑油亮的胡麻,散发着诱人的芳香。
她抬手捡起一个,稍稍用力,便发现酥脆的外皮吧嗒吧嗒直往下落,教人光看着便不得不惊叹果子的松脆。
眼尖的林森则注意到层层叠叠的酥皮,露出惊奇的神色。等掰开蛋黄酥又能见到里面深色的豆沙,还有裹在最深处的咸蛋黄。
先前空气里满是刚刚烘烤后的香味,而如今又多了油香、面香和豆沙馅的甜香,直教夫
妇二人忍不住捡起,同时送入口中。
刚刚出炉不久的蛋黄酥还带着热气,却也不烫嘴,外皮正是最酥的时候,牙齿刚刚碰到便扑簌扑簌直往下落。
碎屑落在舌尖上,迅速融化开来,只剩下一股淡淡的油香,勾人得很。
夫妇两能抵抗住吗?当然不!他们的味蕾寻到香味,迅速敞开大门欢迎敌军的到来。
先是面香和油香,再是豆沙馅的甜香,最后咸蛋黄的咸香在嘴里化开。
酥脆、绵软,醇厚。
截然不同的口感,截然相反的味道。
明明外面酥脆到掉渣,内里竟是细腻而软绵,好吃到完全停不下来。
林森和宋娇娘曾吃过的果子数不胜数,上回的重阳糕算得上出挑却绝非顶尖,而这回的果子却是让两人拍案叫绝,生出咱们应该开果子铺才是的念头。
两人吃罢蛋黄酥,心满意足地垫了一口茶汤。不等林芝询问,他们便争先恐后夸赞起来:“这果子,绝对会让所有人震惊!”
“芝姐儿,这味道绝了!”
“要是连这道果子都不能让评委满意,那这比赛肯定有黑幕!”
林芝听着父母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夸赞,忍不住嘴角上扬:“你们说得太夸张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这肯定是全天下最好吃的果子!要是有一句假话,那就呜呜呜!”
“我的娘,您可别说话了。”林芝伸手捂住亲娘的嘴,没好气道:“这还是第一版,我还有别的版本打算做做呢。”
听到这里,宋娇娘顿时老实了。
不过她也就老实了三息时间,又开始好奇了:“那什么时候做第二版?”
林芝:“……”
不是,你刚吃到嘴里就催上了?
许是女儿的眼神过于凌厉,宋娇娘缩缩脖子,过了一会儿又好奇道:“咱们中午吃什么?”
林芝:“…………”
林森见母女俩瞪眼,笑着提议道:“不如咱们去铺里吃?或者不去铺里,就去果子铺里买些尝尝味?说不定还能有些灵感呢。”
林芝想了想,欣然同意,一家三口又去市井逛了一圈,还在汴京城里有数的果子铺里买了不少糕点回去品尝研究。
三人吃得尽兴,却不晓得他们一家到处逛的消息已传到竞争对手的手边,有人哂笑,有人不屑,也有人加深了警惕。
再次之后,林芝又做了几版。
直到初八早上,她早早准备就绪,登上饮食行前来迎接的马车,往饮食行而去。
第94章
林芝一家所乘坐的马车刚停在饮食行外,便有两名差役迎上前来。林芝深吸一口气,提着箱笼的手微微用力,旋即她与林森夫妇点头告别,走下马车。
剩下的比赛,只能她一个人上。
宋娇娘扒着马车车帘,望着女儿的背影。在她即将踏入饮食行大门时,忍不住喊了一声:“芝姐儿加油!”
林芝脚步顿了顿,抬手朝身后挥了挥,方才不疾不徐地跟着差役往里走。
不同于上次只被领到外堂听赛题,这次进了堂屋,差役便把她交给一名穿浅绿官服的年轻官人。
官人引着她左拐右拐,穿过几重走廊,直至其中一间宽阔大殿才停下,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林厨,里面请。”
林芝抬步跨过门槛,目光瞬间被殿内景象所吸引:这座大殿足有寻常铺子三四倍大,中间整齐摆着十几座灶台,灶台旁堆着干净的陶盆、铜锅,不少位置上已站了人。
她扫了一圈,瞧见几个熟面孔,比如鱼丸铺铺主,正耷拉着脑袋,双手插在腰间,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等林芝在空着的灶台前站定,又过了半盏茶功夫,殿内的人便齐了。
这时,一名身材微胖、穿着深色官服的督官,带着几名差役迈着方步走进来,清了清嗓子:“比赛开始前,由本官为诸位参赛者说明规则。”
林芝闻言,心里微微一动,她环顾四周,发现在场算上自己总共才二十人,之前备受关注的夏厨,还有上回交谈过几句的魏厨皆不在场。
难不成分了两个会场?林芝按下心头疑问不表,安安静静听着督官说明。
“第一:除了自带的刀具,其余只能用饮食行提供的。有需要的,跟身边的差役说,预先报备的食材,稍后会有专人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