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白面露警惕,下意识把铜钱塞回对方手里,绕开吴大娘就要走。
“姑娘,姑娘!不是啥大事,就打听两句!”吴
大娘急忙跟上,见桑白越走越快,只好急声道:“是有人让我问问,林娘子有没有婚配!是户顶好的人家,不骗你!”
桑白脚步一顿:“芝姐儿已成亲了。”
说罢,她径直进了屋,只留吴大娘在外面跺跺脚。她还有差事要办,不能久留,不死心地往屋里张望两眼,终是没见着桑白的人影,不得不遗憾离开。
桑白走得急,没做半点掩饰,刚进门就被宋娇娘瞧了个正着。宋娇娘强装镇定继续跟人闲聊,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直到林芝忙完过来与两人汇合,她才说起这件事。
林芝笑了笑:“刚刚我们遇上了。”
宋娇娘倒吸了一口凉气,追问几句方才定下心来。不过她沉默半响,又轻声说道:“其实被他们晓得,好像也没什么?”
林森闻言,点点头:“是啊,咱们家的户籍早已办妥,眼下也有了自己的产业,再说那也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儿。”
宋娇娘想想,也是这个理。
她不再在意桑白,既没有避着的心思,也没上前打交道的想法,只是平静地把这事抛到脑后,专心看起了前头的表演。
场内先上来一队鲜罗舞姬,身着红绿相间的罗裙,手持彩绸,随着乐曲鼓点轻旋摇曳,美不胜收。
待舞姬退下,上场的便是一行杂耍人,几名少年郎踏空而过,速降落地,引得众人惊呼连连,宋娇娘伸长了脖子,看得入迷。
等表演散了,而后便是烟花表演的时候。林芝和爹娘走到窗户旁,好奇地向外望去。
随着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金锣响,身后便有人高呼‘快要开始了’,下一瞬一道流星似的火光窜上夜空,拖着银尾炸开,溅得满天空都是细碎的光星。
紧接着又是数道火光升空,绽放时竟化作仙鹤模样,在空中盘旋着洒下金屑,引得身侧郎君娘子惊呼连连。
再来更多的烟花接二连三腾空而起,红得、绿的、金色的烟花在夜幕中绽放,绚烂的光将宫墙映照得通红,也给林芝一家的脸庞蒙上了一层暖融融的光晕。
直到烟花落尽许久,一家三口才意犹未尽地回过神。三人一边聊着方才的绚烂景象,一边往外走,林森脚步轻快,兴致勃勃道:“我听说后面五日汴京城日日举办灯会到天亮,回头咱们也去街上看看。”
“好!”宋娇娘跟着点头。
“汴京城的灯会,那规模定然不一般!”林芝眼里满是期待,笑着接话。
一行人刚走到转角,就见吴大娘快步跑过来,老远便喊:“林厨林厨。”
她一路跑到林芝面前,一张脸涨得通红。她扶着膝盖直喘气,同时还不忘压低声音道:“钟官人和果头正寻您,说是前面官家使人送赏赐来了!”
林芝心里一惊,赶忙带着爹娘往灶房院子赶。刚到门口,就见钟官人正探头张望,见他们来了,才松了口气,连忙拉着林芝进屋磕头。
林芝稀里糊涂跟着磕了好几下,直到送赏赐的人走了,才反应过来。她看着面前堆着的几个箱笼,愣了愣,倒吸一口凉气:“这些都是赏给我的?”
里面既有圣人、贵妃娘娘的赏赐,也有公主和几位官宦赏的东西,从绫罗绸缎到金锭香料,数量之多,价值之高,都让一家三口瞠目结舌。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升起一个念头:发了!她们家这是发财了啊!
可高兴过后,林芝又犯了愁:这么多赏赐,怎么运回去?自家铺子早被街坊盯着,今天运回去,保不齐明天就招贼。
可不运回去,难道放在宫里?
林芝想了想,也摇摇头打算先把东西运到宫外,再赁辆驴车送回家,尽量不引人注意。
“我直接去买辆驴车!”林森赶忙道。
“你去买,不也得跟着回去?”宋娇娘瞧着几个箱笼直犯愁,皱着眉说道。
“那你们说怎么办?”
“不如咱们直接去客店赁个房间,先把东西寄放一番。待到明日返回,便以进货之名义出门,再将东西与货物一起运回去就是。”宋娇娘想了想,很快有了办法。
林森和林芝听着,也觉得好,故而三人便请钟官人帮忙送他们离开。
没成想他们刚刚捧着赏赐出宫,还没等来钟官人唤来的车马,倒是先见站在远处树下的沈砚,他身旁还停着两辆驴车。
沈砚抬眸看到三人,忙挥手:“林叔,宋婶,芝姐儿。”
“砚哥儿怎在这里?”
“是陶兄遣人回来告诉我,说是你们得官家称赞和赏赐。我想着你们大体会要驴车帮忙,故而就让人准备着一起来了。”
沈砚一边说,一边走上前来。他伸手接过林芝手里的箱笼,轻轻搁在驴车上:“最近我与吕三几个,也听说你们街坊邻里间有眼红碎嘴的。”
“这会儿你们直接带回去,保不齐有人说酸话。我先把东西挪到我家车上,等明日后日林叔进货时,一并送进去。”
这主意竟是与自己不谋而合!
林森和宋娇娘乐得合不拢嘴,急声表示劳烦沈砚帮忙。沈砚将箱笼都搁上,方才哈哈一笑:“这点小事,有甚好说的,我还得说您家信任我呢。”
林芝忍俊不禁,嘴角微微上扬。她想了想,又从箱笼里拿出崔厨娘送的乌木刀匣:“若是一点东西都没带,反倒有人说闲话,留着这个就好。”
恰巧桑白也坐在不远处的马车上,把这一幕瞧得真切:沈砚接过箱笼时的细致,林芝低头说话时的模样,都不像是普通朋友。
她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彻底放下心来。回去的路上,即便四姐儿说起宴席上的趣事,她也没提过半句遇见林芝一家的事。
林芝一家刚到巷口,就被街坊们围了上来。众人的目光直往马车里瞟,最后都落在林芝怀里的乌木刀匣上,这匣子上面环绕云纹,做工精致,一看便不是便宜货。
好事的张婶子凑上前,声音里满是好奇:“芝姐儿,你这怀里抱的,是宫里赏的好东西吧?是啥好东西?让咱们街坊长长见识。”
余娘子怕林芝露财,立马瞪了张婶子一眼:“你这婆子,关你什么事?”
“这话说的,又关你啥事?”张婶子翻了个白眼,怼道。
“就是几柄刀具罢了。”林芝眼见两人即将要争吵起来,赶忙笑着打开匣子,从中取出一柄砍骨刀来:“你们瞧瞧这刀,多锋利!我想寻这般的好刀许久了,一直没寻着,没曾想如今竟是直接落入手中——”
她把刀夸得天花乱坠,街坊们却听得兴致缺缺,不过是几把刀,至于这么得意?
没等众人散开,隔壁东记饭馆的袁掌柜也听到动静,从铺里走了出来。他远远看了一眼,顿时面色微变,赶忙挤进人群,双目直勾勾地盯着那柄砍骨刀。
看着看着,他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手也微微发颤:“老天爷,这是康大师的手艺?”
张婶子耳朵尖,立马问:“袁掌柜,这刀莫非有什么厉害来头?”
“若是我没看错的话,这是康大师的作品。”袁掌柜手指轻轻拂过刀面,声音发紧:“康大师的作品,光是一柄斩骨刀便要这个数字。”
他张开手掌,比了个数字。
街坊们惊呼:“五贯钱?一把菜刀这么贵?”
“什么五贯钱。”袁掌柜摇了摇头,沉声道:“康大师所做的斩骨刀,起码五十贯起!”
惊呼声顿时更大了。
连林芝也面露震惊,垂眸看向乌木匣子里的其余刀具。作为诸多刀具中价格相对低廉的斩骨刀,便要这个价格,那里面的刀具加起来,岂不是起码得三百贯?
袁掌柜见诸人震惊,又道:“而且是有市无价,定做起码需要半年起步,甚至还有等上两三年才能拿到刀具的。”
街坊们听着,刚刚还不以为然的情绪化作震惊和羡慕。不过刀具什么的,终究是大部分人用不上的,八卦几句,诸人也是四散离开。
倒是
袁掌柜念念不舍地看了好几眼,方才遗憾离开。
一家三口进了铺子,方才长舒一口气。宋娇娘拿过林芝手里的乌木匣子,瞪着里面的刀具甚是震撼:“就这么几把刀具……按袁掌柜的话语,起码得三百贯?”
林森也觉得匪夷所思:“那往后芝姐儿在灶房里做活计,便是将一套房拿在手里?”
宋娇娘听到这里,捧着乌木匣子的手也在微微颤动,半响讷讷道:“崔厨娘还真是下了血本啊……”
林芝听到这里,也是默默点头。她想了想,说道:“说起来,钟官人帮了咱们不少忙,我想着登门道谢一二。”
“钟官人到底也是评审之一,咱们送贵重之物恐对方也不愿意接受。”宋娇娘想了想,笑道:“不如芝姐儿你做些吃食诸物,再登门致谢。”